第一章:裤裆里的烽火台
《烙铁》
老王把最后半块烧饼塞进砖缝时,蝉鸣正像烧红的铁丝往人脑子里钻。日头挂在电线杆顶,柏油路蒸腾着热气,脚踩上去能感觉到鞋底在慢慢变软,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在地上。他拍了拍砖缝周围的尘土,又扯了把干草盖住,这才蹲在树荫里直喘气,额头上的汗珠子砸在地上,瞬间就洇成了小小的深色圆点。
这是他藏的第七个战略储备点。
自从小区门口的早餐摊被城管抄了三次,老王就养成了囤烧饼的习惯。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就是最普通的芝麻烧饼,面发得暄软,芝麻烤得焦香,趁热咬一口能掉渣。但对他这种凌晨四点就得起来扫街的清洁工来说,冷烧饼也是好的——早上来不及吃,揣在怀里捂热了,到了半晌午找个树荫啃两口,比什么山珍海味都顶事。
砖缝里的烧饼还带着余温。早上从摊儿上抢的,刚出炉就被他裹进三层塑料袋,一路小跑着藏到这儿。他特意挑了这面西晒的墙,想着午后太阳够毒,说不定能把烧饼烘得更脆些,就像小时候奶奶用灶膛余烬烤馒头片那样。
哪成想这日头能毒成这样。
扫到第三趟街时,老王就觉得不对劲。裤兜里的手机烫得像块烙铁,掏出来看时间,屏幕上的数字都在发颤,显示室外温度42度。他骂了句娘,把草帽往下扯了扯,遮住半张脸,露出的脖颈子已经晒得通红,像块快烤糊的腊肉。
路过藏烧饼的墙根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干草被晒得卷了边,砖缝里隐约透出点焦糊味。他心里咯噔一下,扒开干草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塑料袋,就被烫得猛地缩回来——那热度哪是烘脆烧饼,分明是在烤红薯!
“操!”老王低骂一声,顾不上烫,三两下把塑料袋拽出来。袋子已经软塌塌地粘在烧饼上,撕开一看,芝麻全糊成了黑点子,面饼硬得像块瓦片,边缘还泛着焦黑,往地上一磕能当武器。
他捏着烧饼的边角翻来覆去地看,心疼得直嘬牙花子。这哪是烧饼,分明是块被烈日开光的烙铁,还带着股子糊味的怨气。他叹了口气,想扔进垃圾桶,手到了半空又停住——再硬也是粮食,说不定泡点水还能吃。这么想着,他又把烧饼裹好,塞回了裤兜,权当留个念想。
下午两点,日头正毒得发狠。老王推着清洁车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柏油路面的热气顺着鞋底往上窜,膝盖以下都像泡在热水里。他觉得有点不对劲,肛门那儿隐隐作痛,像有根针在慢慢扎。
“妈的,老毛病又犯了。”他龇牙咧嘴地停下脚,往路边的梧桐树下挪。
老王得痔疮有些年头了。年轻时在工地上搬砖,蹲得久了,加上总吃辣椒就着冷馒头,屁股底下就长了那么个玩意儿。不发作时还好,一旦赶上上火或者累着了,那滋味能把硬汉疼哭。
今天这疼法有点邪乎。不是往常那种坠胀感,而是火辣辣的,像有人往屁眼里塞了个烟头。他靠在树干上,想悄悄揉两把,又怕路过的人看见,只能夹着腿原地跺脚,活像只被煮了半截的虾。
裤兜里的烧饼还在发热。被体温焐了这么久,那股焦糊味顺着布料渗出来,混着汗味,有点像谁家的锅烧干了。老王突然想起早上那砖缝的温度,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这烧饼烙的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那烧饼被晒得跟烙铁似的,揣在裤兜里大半天,正好对着屁股那儿。本来就有点上火,再被这么一烤,不发作才怪。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欲哭无泪,推着车往公厕挪。走一步,疼一下,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裤裆里的热度越来越明显,不是烧饼的温度,而是自己的汗被焐得发烫,混着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痛,让他觉得裤裆里像揣了个小火炉。
公厕里一股臊臭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反倒让老王觉得亲切。他锁上门,褪下裤子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肛门周围红得发亮,那截平时只是有点坠胀的肉球,此刻肿得像个小核桃,红得发紫,一碰就疼得钻心。
“完犊子了。”老王瘫坐在马桶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摸了摸裤兜,那半块烧饼还硬邦邦地硌在那儿,像个嘲讽他的罪证。他掏出来想扔,又舍不得,最后还是塞了回去,心里念叨着:就算不能吃,也得让它看看,老子被它害得多惨。
从公厕出来,老王觉得更不对劲了。不光是疼,还有点麻,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那儿爬。他夹着腿往前走,总觉得裤裆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烫,低头一看,差点吓尿——裤裆缝那儿隐隐约约冒着白气!
不是真的冒烟,是汗被体温蒸腾起来的热气,混着那股焦糊味,看起来就像裤裆在冒烟。他慌了神,赶紧往小区的休息室跑,一路上引得几个路人频频回头,眼神里又是好奇又是古怪。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空调开得足,凉气一吹,老王打了个哆嗦,疼得更厉害了。他反手锁上门,脱了裤子就往镜子前凑,这一看,眼泪差点掉下来。痔疮肿得更大了,周围的皮肤被汗水腌得发白,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纸屑——早上急着出门,用的是路边发的传单当手纸。
“造孽啊……”他找出抽屉里备用的痔疮膏,拧开盖子就往手上挤。冰凉的药膏刚碰到皮肤,他就疼得“嗷”一声蹦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感觉,就像把冰块塞进了滚油里,又冰又烫,疼得他直抽抽。
好不容易把药膏抹匀了,他瘫坐在椅子上,掏出那半块烧饼。焦黑的芝麻,硬邦邦的面饼,还带着股子若有若无的糊味。他盯着烧饼看了半天,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自己这辈子,还从没被块烧饼坑得这么惨过。
他把烧饼掰了一小块,试探着往嘴里塞。牙刚碰到面饼,就被硌得生疼,硬得像在啃石头。他嚼了两下,一股焦苦味在嘴里散开,还带着点土腥味——估计是藏的时候沾了沙子。
“妈的,扔了!”他把烧饼扔进垃圾桶,听着那声清脆的“哐当”,心里反倒舒坦了点。
傍晚收工的时候,夕阳把天染成了橘红色,空气里的热气散了点,没那么灼人了。老王推着清洁车往家走,裤裆里的疼减轻了些,但还是有点别扭,走一步得蹭一下,像只夹着尾巴的狗。
路过小区门口的早餐摊时,他愣住了。摊主老李正蹲在地上收拾东西,旁边摆着一摞刚出炉的烧饼,芝麻的香味飘得老远。
“老王?今儿没见你啊。”老李抬起头,笑着递过来一个烧饼,“刚出炉的,热乎!”
老王犹豫了一下,接过来。烧饼烫得他手一抖,赶紧换了个手。芝麻的香味钻进鼻子里,他突然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
“谢了啊,老李。”他咬了一小口,暄软,焦香,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谢啥,”老李摆摆手,“明儿还来啊,给你留着热乎的。”
老王点点头,咬着烧饼往前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裤裆里的疼还在隐隐作祟,但心里那点因为藏烧饼而起的憋屈,好像被这口热乎烧饼熨平了。
他摸了摸裤兜,空空的,那半块焦糊的烧饼已经被扔掉了。也好,省得再当个什么狗屁战略储备,惹出这么多麻烦。
走到家门口,他抬头看了看天,星星已经出来了,稀稀拉拉的。他揉了揉屁股,龇牙咧嘴地笑了——明天还是早点起,来吃口热乎的吧,别再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了。
裤裆里好像还残留着那股焦糊味,又好像没有。老王摇摇头,把这点念头甩出去,推门进了屋。屋里没开空调,有点闷,但比起外面的烈日,已经算是天堂了。他脱了鞋,往沙发上一躺,长长地舒了口气,手里还攥着那半个没吃完的热烧饼,香味在屋里慢慢散开。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你以为藏着掖着能留个后手,结果却被那点念想烫得满世界乱窜。还不如就着热乎劲儿,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省得最后把自己折腾得裤裆冒烟,不值当。
老王这么想着,又咬了一大口烧饼,这次没那么疼了,好像那药膏终于起了作用。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但听着好像也没那么刺耳了,就像在为这平凡的一天,唱着首不怎么好听的片尾曲。
《冷玉膏》
老王在休息室的长椅上疼得直哼哼时,张小帅的白球鞋踩着热浪闯了进来。小伙子刚从殡仪馆换班,制服领口还别着朵小白花,手里攥着个油布包,层层叠叠裹得像颗炸药包。
“王大爷,我爷说这玩意儿能救急。”张小帅把包往桌上一摔,油布裂开道缝,露出里面暗绿色的瓷瓶,瓶身上刻着缠枝莲纹,看着就有些年头。
老王眯着眼瞅那瓶子,疼得倒抽凉气:“你爷……你爷不是专管给死人穿衣裳的吗?”
“可不是嘛。”张小帅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拧开瓶塞,一股凉意混着土腥气飘出来,“这是我家传的冷玉膏,原先给尸体防腐用的,据说抹上能冻住尸斑,比冰棺还顶用。我爷说您这情况……说不定能镇住那股子火气。”
老王的脸瞬间皱成核桃。他宁可疼死,也不想往屁眼里抹给死人用的东西。但裤裆里的灼痛正顺着脊椎往上窜,像有条火蛇在啃骨头,那点抗拒的念头很快就被疼没了。
“真……真管用?”他颤巍巍地扒下裤子,患处已经肿得发紫,周围的皮肤烫得能煎鸡蛋。
张小帅捏着瓷瓶倒出点膏体,暗绿色的,像冻住的胆汁,接触空气的瞬间结了层白霜。“我爷说这膏是用寒玉粉和硝石调的,当年给老佛爷身边的太监用过,专治‘火气过盛’。”他说着往指尖蘸了点,刚碰到老王的皮肤,就听“滋啦”一声响。
老王像被按了开关的弹簧,猛地蹦起来半尺高,疼得眼泪直流——不是火烧的疼,是冰锥扎的疼,那股子寒气顺着毛孔往里钻,冻得他浑身汗毛倒竖,患处却像被扔进了冰窖,疼和麻搅在一起,变成种说不出的古怪滋味。
“咋样?”张小帅眼睛发亮。
“你……你这是要给我就地火化啊!”老王哆哆嗦嗦地往下瞅,吓得差点背过气去——那暗绿色的膏体在皮肤上结成了冰碴,周围的汗毛都挂上了白霜,像是从冰柜里捞出来的。
休息室的空调正嗡嗡作响,吹出的凉风碰到老王的裤裆,竟凝成了细小的冰晶。张小帅看得直咂舌,伸手碰了碰那层冰,指尖立刻沾上白霜:“好家伙,这劲儿比殡仪馆的冷冻柜还足。”
老王想把药膏擦掉,可冰碴已经和皮肤粘在了一起,一碰就疼得钻心。他急得直转圈,活像只被冻住尾巴的猫,冷气顺着裤管往上爬,膝盖以下都冻得发麻,上半身却还被暑气蒸得冒汗,整个人成了个冰火两重天的蒸笼。
“坏了坏了,”张小帅突然拍大腿,“我爷说这膏得配温黄酒用,不然寒气散不去!”
他翻遍了休息室的抽屉,只找到半瓶过期的藿香正气水,拧开盖子就往老王嘴里灌。药水又苦又辣,混着冷气从喉咙烧下去,老王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患处的冰碴噼里啪啦掉下来几块,露出底下通红的皮肤,看着更吓人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老王瘫回长椅上,感觉自己像块被反复冷冻又解冻的肉。冷玉膏的寒气还在往骨头缝里钻,痔疮倒是不那么疼了,却换成了种麻木的坠胀,像是塞了块冰坨子。
正折腾着,收废品的老刘扛着麻袋路过,探脑袋进来瞅了眼,吓得手里的麻袋都掉了:“老王?你这是……要提前给自己办后事啊?”
老王没力气骂他,指了指桌上的瓷瓶。老刘凑过去闻了闻,突然“哎哟”一声:“这不是冷玉膏吗?我太奶奶当年入殓时用过,听说抹多了能把人冻成冰雕!”
张小帅脸都白了:“那……那现在咋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老刘蹲下来摸了摸老王腿上的白霜,“这膏是寒玉做的,得用阳气克。找个阳气足的东西捂捂就好了。”
休息室里阳气最足的,当属墙角那台被晒得滚烫的电暖器。张小帅插上电,没多久暖气片就红得发亮,他找了块厚毛巾裹在上面,小心翼翼地往老王裤裆凑。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热气一碰到冰碴,立刻腾起白茫茫的雾气,老王感觉自己像口放在火上的锅,屁股底下咕嘟咕嘟冒泡泡。寒气和热气在患处打架,疼得他嗷嗷直叫,冷汗混着热汗往下淌,把裤衩都浸透了。
“有了!”老刘突然想起什么,从麻袋里翻出个褪了色的红肚兜,上面绣着只歪歪扭扭的老虎,“这是我孙子穿旧的,阳气足!”
他抢过毛巾,把红肚兜裹在暖气片上,再往老王裤裆一按。还真管用,那股子钻心的寒气慢慢散了,冰碴化成水顺着大腿往下流,留下道凉飕飕的水痕。
老王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患处虽然还有点麻,但那股子能把人疼死的火气确实消了,就是裤裆里又冷又湿,像揣了块浸了水的海绵。
张小帅把瓷瓶收好,油布包了三层还嫌不够:“王大爷,对不住啊,我没说清楚用法。”
“滚蛋。”老王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下次再拿死人东西糊弄我,我把你塞冰柜里当冰雕。”
老刘在一旁乐:“其实这膏还真管用,你看那肿不都消了?就是劲儿太猛,活人扛不住。”
夕阳透过窗户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老王靠在长椅上,摸了摸患处,冰凉中带着点温热,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馒头,总算能喘气了。
张小帅临走时把红肚兜留下了:“王大爷,这个您留着,防寒气。”
老王瞅着那只歪歪扭扭的老虎,突然笑了。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被死人用的药膏冻过,更没想过救自己的竟是个小孩的红肚兜。这世上的事儿,还真没处说理去。
天黑透的时候,老王慢慢往家挪。裤裆里还残留着点凉意,走起来沙沙响,像揣了把碎冰。路过小区门口的药店,他拐进去买了支正经的痔疮膏,管它什么祖传秘方,还是正经药店里的玩意儿踏实。
夜风凉飕飕的,吹在脸上很舒服。老王摸了摸口袋里的红肚兜,又想起那暗绿色的冷玉膏,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人啊,有时候就像块烧饼,被生活的烈日烤得滋滋冒油,总得找点法子降降温,哪怕那法子是给死人用的呢。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脚步慢慢稳了。明天还得早起扫街,还得去老李的摊上抢热乎烧饼,至于那冷玉膏,还是让它待在瓷瓶里,继续陪死人吧。活人这日子,还得靠活人的法子过下去。
《丹符》
老王用红肚兜捂着裤裆往家挪时,张小帅正蹲在殡仪馆的台阶上,对着那只暗绿色瓷瓶发呆。油布被夜风掀起角,月光落在瓶底,照出道若隐若现的朱砂痕迹——不是缠枝莲纹的一部分,倒像半个燃烧的火焰符。
“爷,这膏到底啥来头?”他对着手机里的黑白照片嘟囔。照片上的老头穿件洗得发白的马褂,手里攥着个一模一样的瓷瓶,背景是殡仪馆的老门楼,看年份得追溯到民国。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社区医院的来电。护士说老王痔疮倒是消了,却发起高烧,浑身烫得像火炭,嘴里还胡话连篇,净喊些“冰棺漏了”“尸斑活了”之类的胡话。
张小帅捏着瓷瓶往医院跑,掌心的凉意顺着指缝往里钻。路过太平间时,值班的老李头叫住他:“小帅,你爷留下的那罐子,底儿是不是有记号?”
“您咋知道?”
老李头嘬着牙花子往远处瞅,太平间的铁门在风里吱呀作响:“民国二十三年,你爷在这儿当学徒,给个倒腾古董的大老板入殓。那老板尸首上抹的就是这膏,瓶底露着半角丹符,说是能镇住尸身里的邪祟。”
张小帅的后脖颈子突然冒起冷汗。他想起刚才瞥见的朱砂痕,确实像丹符的一角——殡仪馆的老档案里提过,丹符分阴阳,阳符镇活人火气,阴符压死人戾气,混着用会出乱子。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里,混着股淡淡的松烟香。老王躺在床上,脸红得像块烧红的烙铁,手却死死抓着被角,指节泛白,像是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劲。
“冰……冰块……”他含混地嘟囔,额头上的汗珠子砸在枕头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张小帅摸出瓷瓶,想倒点冷玉膏给老王降温,手指刚碰到瓶塞,就被护士按住了:“医生说他是寒热交替引发的急病,不能再用凉东西。”
他把瓷瓶往兜里塞,指尖无意中蹭过瓶底,那半角丹符突然发烫,像被火燎了似的。与此同时,病床上的老王猛地抽搐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里吐出句清晰的话:“丹符……合璧……”
这四个字像道惊雷劈在张小帅脑子里。他冲出病房,蹲在楼梯间翻出手机,调出爷爷的旧照片放大——老头手里的瓷瓶倾斜着,瓶底露出的丹符正好能和自己这只对上,合起来是个完整的“镇”字。
“原来有两只……”他喃喃自语。爷爷临终前只交给他一只,另一只八成还在当年那个古董老板的墓里。
这时,裤兜里的瓷瓶突然剧烈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瓶而出。他掏出瓶子一看,瓶底的丹符竟渗出朱砂色的液滴,顺着纹路慢慢爬,在月光下像条活过来的小蛇。
医院走廊的灯突然开始闪烁,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张小帅看见墙上的影子在扭曲——不是他的影子,是个穿着长衫的模糊轮廓,正弯腰往病房里瞅,袖口露出半截蛇形纹身。
“是那个古董老板?”他想起老李头说的话,那老板是被仇家追杀的,尸首抬来时浑身是刀伤,却硬是没流血,就像被什么东西冻住了。
瓷瓶的震动越来越厉害,丹符的朱砂色越来越深。张小帅突然想起爷爷的日记里有段话:“双瓶合,丹符显,阴阳调和,邪祟自散。”他咬咬牙,转身往殡仪馆跑——另一只瓷瓶八成就在老档案柜的夹层里,爷爷总说“重要的东西得藏在死人眼皮底下”。
殡仪馆的老档案柜积着厚厚的灰,张小帅摸到最底层的抽屉,果然在夹层里摸到个冰凉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只一模一样的暗绿色瓷瓶,瓶底的丹符正好缺了半角,与手里的这只严丝合缝。
两只瓷瓶碰到一起的瞬间,朱砂色的纹路突然亮起,像烧红的铁丝在瓶身上游走,最终在瓶口形成个完整的“镇”字。松烟香突然变得浓郁,像是有人在远处点了安神香。
他抱着两只瓷瓶赶回医院,病房里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老王的被子被踢到地上,整个人蜷缩在床角,身上竟结着层薄薄的白霜,而那个长衫影子正趴在床边,伸出半透明的手往老王额头上按。
“滚开!”张小帅把两只瓷瓶往床头柜上一放,完整的丹符突然爆发出红光,像个小小的太阳。
长衫影子发出声凄厉的尖叫,化作缕黑烟往窗外窜。老王身上的白霜瞬间融化,高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呼吸渐渐平稳,嘴里的胡话变成了均匀的鼾声。
护士查房时,只当是退烧药起了作用,没人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两只瓷瓶,更没人发现瓶底的丹符正在慢慢褪色,最终变回普通的朱砂痕,像从未亮过一样。
第二天一早,老王醒了,除了有点头晕,痔疮和高烧都好了。他瞅着床边的张小帅,突然想起什么:“你那药膏……瓶底是不是有红印子?”
“您看见了?”
“昨儿烧糊涂时梦到的,”老王挠挠头,“像庙里求的平安符,就是缺了半拉。”
张小帅把两只瓷瓶塞进包里,丹符已经完全隐去,只剩暗绿色的釉面在阳光下泛着光。他突然明白爷爷的用意——所谓冷玉膏,从来不是单纯的防腐药,而是用丹符镇着阴阳两股气,单只瓶子镇不住,两只合璧才能调和。就像老王的病,是热症却需寒气引,是寒毒又需阳气克,缺了哪样都不行。
走出医院时,阳光正好。老王买了俩热乎烧饼,递一个给张小帅:“谢了啊,大侄子。回头让你爷有空来喝两盅,我请。”
张小帅咬着烧饼笑,没说爷爷已经走了三年。他摸了摸包里的瓷瓶,冰凉的触感里藏着点暖意,像爷爷的手在轻轻拍他的后背。
两只瓷瓶后来被他藏回了档案柜夹层,丹符再也没亮过。但殡仪馆的老李头说,打那以后,太平间的铁门再也没半夜吱呀响过,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也跟着销声匿迹了。
有时张小帅会想,那丹符到底镇的是邪祟,还是人心底的慌?就像老王的痔疮,看着是皮肉疼,其实是心里总揣着事儿,又热又堵,非得用点极端的法子,才能把那股子拧巴劲儿捋顺了。
风吹过殡仪馆的老门楼,带着松烟香和阳光的味道。张小帅抬头看了看天,觉得爷爷说得对,这世上的事儿,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就像那丹符,阴阳各半,合在一起才是个完整的“镇”字,镇得住邪祟,也镇得住日子里的七上八下。
第二章:崩牙者联盟
《压缩饼奇案》
大牛蹲在棺材铺后院捶面团时,正午的日头正把青石板晒得冒白烟。他手里的木槌沾着黏糊糊的面浆,混着防腐用的硝石粉,在石臼里砸出砰砰闷响,惊得墙头上的麻雀扑棱棱飞成一片。
“成了!”他举起块黑黢黢的硬块,像举着块烧透的城砖。这是他用棺材铺剩下的防腐剂调的“千年压缩饼”,硝石粉掺了糯米面,捶了整整三天,硬得能当暗器使。按他的说法,这饼能存十年不坏,比衙门粮仓里的陈米还顶用。
话音刚落,两个衙役扛着枷板从墙外路过,铁链子拖在地上哗啦响。领头的王衙役斜眼瞅见那饼,啐了口唾沫:“大牛,你这是给死人上供呢?黑黢黢的像块棺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