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若是我能忍世家呢?”
圣人坐在上头, 只瞧神色看不出有何倾向。不可直视天子容颜,沈佑京不敢擡头,只能根据着语气来判断。
但若张瓒是如此简单就能猜到心思的人,便也不会坐上这位置了。
但话既已说出, 便再无反悔机会。沈佑京心中敲着鼓, 面上仍坚定。
只一愣,道:“陛下能忍, 天下百姓就也得继续忍着。”
倒还真是没看错他。
御书房中静默片刻, 圣人不说话, 旁人自然是动也不敢动。雷朝贵都在后面替沈佑京捏了把汗。
沈佑京本人则是盯着御书房的地砖,不轻易转开目标。
“说得很对啊。”张瓒略带着些叹息的声音感叹到。
“若是我忍下了, 那些世家自不敢对我做什么。可天下百姓却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苦难。”
成了。
沈佑京高度紧张着的神经这时才终于略微松懈下来, 方才圣人的那番沉默可是将他吓得不轻。都想好后续该怎么交给唐策了。
张瓒这时候看向沈佑京, “你既然今日来找我说这些, 定然不会只是为了说这番话吧,说吧。到底想做什么?”
这下子可算是能提出这最为关键想要达成的目的了。
“陛下, 若想打压世家,那自然要从这世家中如今势力最强者下手。若不如此, 只怕难以压服。”
还真是个胆子极大的, 居然撺掇着自己去压徐家。
但凡换个入朝久些的,只怕张瓒就要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又要掀起党争了。
“接着说。”张瓒手中的茶放下。
“陛下这些日子我奉命审查刑部案卷,不料…”
沈佑京将遇见那关家小郎君的事情全盘托出,还将其中所涉及的官员名单一并交给张瓒。
张瓒倒没如何看名单, 放在手中, 只随意扫了一眼, 倒是更好奇沈佑京的做法。
“你是打算利用这案子来将这些官员一并除掉?”倒是个有些冒险的法子,且极为大胆, 稍有不慎就容易使得人心惶惶。
沈佑京却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妥。
“圣人,御史台有闻风奏事之责。甚至无需得知详细证据。这原就是我等职责,监察百官,不纵不正之风,即使费些时间也无妨。更何况,我瞧着圣人应是信臣的。若不是相信臣不是个肆意玩弄权术之人,又怎会将臣放入这御史台。”
张瓒坐于上方洒脱一笑。
“也罢,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如此,你想如何做?”
“那便要请圣人帮忙了。”
“那你当时到底是如何同圣人说的?”
唐策抓心挠肺的想知道,可偏偏沈佑京讲到此处就不说了。
“就说到这里,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你瞧着就是了。”
随即沈佑京找人前去寻找那关家郎君,让他来登闻鼓前击鼓。
唐策听了这话,登时急了。
“这登闻鼓哪里是能随便敲的!他是民告官,那是要受板子的!他本就年纪小,如何能受这个罪。”
温灼也有些担心,这虽说登闻鼓确实能直达天听,但这代价却也一点不小啊。若是这受了伤,那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好的。
沈佑京此时心却硬。
“这件事情想查,那就必得有个名头,且还是那些官员不敢阻拦的名头。登闻鼓,就是这必要之途!就是圣人,那也必须得按着规矩才能让我们随意查。”
唐策被沈佑京气得头疼,“若是非要敲这登闻鼓才能伸冤,那关家小郎君何必找我二人?”
“要伸冤,先受罪,这到底是哪里的烂规矩!”
沈佑京只一句,“唐策,慎言。”
沈佑京随即没搭理唐策,直接同晋二去往登闻鼓前。
他二人到时,那关家小郎君已然到了。
他身量并不太高,此时正望着登闻鼓出神,身后跟着的仆从很是焦急的劝阻着。
听到有脚步声,小郎君转头看过来,冲着沈佑京一点头。
沈佑京往前走几步,偏头问他,“如何?想好了吗?”
小郎君沉默了会儿,后又擡头问,“若是我敲了这登闻鼓,我会如何?”
“按律法,越级告官,不论证,乃施三十杖。你的案子特别些,圣人言,可以由我等为你探查。”
小郎君略一低头,道“原是如此。想必侍御史为了这点已经在圣人前据理力争过了。既如此,我又怎能让御史的争取付之流水。”
身后那仆役急得快要火烧眉毛,几次张口欲言,却又闭嘴。
“我要敲登闻鼓!”
沈佑京转身正视着他,见他眸子坚定,便也不再多言。只让晋二回去取件东西。
而后头才将将赶来的唐策听了这句话,登时怒目。
“你就瞧瞧你这小身板,你能抗得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