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
面对这样近乎调戏的眼神。
对面的人漆黑的眸中, 如墨色翻涌,雪白衣袖间,浮现了明显的褶皱。
长楹看到了:“谢大人的手握成拳, 那么用力做什么?”
“不会是因为刚刚那一下,被我吓到了吗?”
明明是句破坏气氛的话。
他擡眸敛眉间,及时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戏谑和促狭。
仿佛看他失态, 向来是件趣味盎然的事, 乐此不疲。
雪在此时下得小了些,又恢复最开始那副簌簌的模样。宛如柔和的花,落在肩上慢慢迎风融化。
凡人谢拂垂眸,伞给了她之后,落了一肩的薄雪。
对方轻移开视线,对着她身后的人道:“帝姬, 此处危险, 先送你离开吧。”
话音刚落下, 对面的人轻握弯刀挽了个花, 冽光拦住他:“那我救了你,没点表示的吗?”
红衣姑娘依然笑吟吟的,眨着眼举着弯刀。
“刚刚为了帮你们, 坏了江绩雪的事, 他过不了多久,想必会连同我一起追杀。”
“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
江绩雪是造梦者本人,卿念原本就属于这一段凡间的过去。
谢拂则是在历浮世之劫的过程中, 被拉入梦魇后投生于这里, 也成了有身份的凡人。
既然这次她依然没有身份和去处,她梅开二度, 继续碰瓷。
就像那时,在往生潭里一样。
就在长楹以为,对方多少会带点怀疑时。
凡人谢拂迎着簌簌的风雪开了口:“好,走吧。”
她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望着对方的眸顿住。
视线中白衣青年踱步过来,擡手将她手边束起的纸伞撑开,嗓音清冷地询问:“为什么不用它?”
长楹:“哦,你说这个啊,我不会用呀。”
人间的东西稀奇古怪的,她们神魔也向来不需要打伞,自然不会用伞。
凡人谢拂神色虽没有波动,依然像清冷淡漠的性子。
却比上苍宫里的白衣神尊,多了几分耐心和包容,当着她的面,细细演示了一遍。
修长的指尖拨动玉扣,啪嗒一声轻响,随后缓缓打开。
青色的伞面如盖,横亘于头顶,将外面的风雪都遮挡住。
就像长楹推测的那样。
梦魇中的谢拂,比从前的他更有人情味,看上去的攻略难度,也没原先那么高了。
红衣姑娘轻快地跳下了马,弯腰捡起对方掉落在雪地上的玉佩。
方才她搭箭出手时有些情急,外泄的魔气震开了谢拂的玉佩。
从他的腰间掉落,看着像这里神殿的什么法器。
四目相对间,长楹指尖挑起玉佩上的挂绳,勾到他眼前轻晃:“你一直不拿它,是不要了吗?”
谢拂语气平淡,不知是在暗示,怎么样的玄机:“玉佩是挡灾所用,既然掉了,那便是已逢凶化吉。”
眼看着他指尖微光浮动,要径直处理掉,作风一如既往败家。
长楹轻仰着脸,对着他轻晃了下手里的东西,语气轻快而戏谑。
“玉佩是我抢来的,那就是我的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干这种事,像稚童一般带点幼稚。
撞进谢拂那双,漆黑如墨的眼里,她擦肩而过。
坐进马车掀起帘子前,她斟酌了下,慢悠悠又迎风补充了句:“人也会是。”
她又梅开二度地,贴脸开大。
和那时在上苍宫一样。
帘子放下后,看得不甚清楚,依稀看到面色如泠玉的人,耳后迅速红了。
长楹轻敲了下手里的笛子:“凡间的谢拂,这么容易不好意思的吗?脸皮可真薄。”
没有径直把她丢掉或者审问。
一切比她预想的顺利多了。
谢拂很快唤了宫人,找来帝姬府中的侍卫,架着马车护送受惊的卿念离开。
他将事情办妥后,擡手掀了车帘。
他看到她还在里面,身形不由顿了顿:“神殿的法器有克制魔气之效,不利于长久携带在身边。”
自进入梦魇后,长楹便未再掩藏,出手时也光明正大。
比原先在神界时,只能束手束脚来的自由得多。
红衣姑娘眉眼含笑,眼瞳泛点淡淡的紫,眼尾黑色纹路如精致的花纹。
魔的征兆在她身上,并不显得可怖,反而更添艳丽和张扬。
听到他的话,她托着下巴:“我是魔,那你一点都不害怕的吗?”
凡人谢拂在她旁边坐下,吩咐车夫架起车离开,嗓音清冷和昔日重叠在一起。
“神魔人妖,这世上本来便有诸多种类。神殿只插手凡间命数,并不管其它。”
“不应抛开善恶,去谈生灵的种类。哪怕羸弱的凡人,不也有心如妖鬼的吗?”
他指的是江绩雪。
从前嫉魔如仇、斩魔从未失手的人。
如今对于魔的出现坐观上壁,漠不关心,甚至平和地同她共处一车。
长楹轻挑眉。
正如先前所言,此梦魇能折射出入梦者的内心深处,最惧怕的东西成真。
所以,谢拂所惧怕的。
是否会是他背弃了,身为神尊时的信仰,不排斥魔的存在和靠近?
红衣姑娘唇角轻挑:“你刚刚,是在关心我吗?”
她指尖轻动,灵活地打了个结,将玉佩系在了自己腰间:“其实,这上面微薄的神力,是不会对我造成任何伤害的。”
她轻眨眼:“身为魔,我还是很厉害的。”
凡间遗落的普通神器,对她没有任何杀伤力。
而且她能趁着他,闭关不在的时候,把神界众人打得落花流水,给他留了一堆的烂摊子。
怎么不算厉害呢?
红衣姑娘靠得有些近,气息自然地拂过。
已经面色恢复了的白衣青年,倏地坐姿一僵,耳后再度浮现红色。
长楹却只是前倾间绕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