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死遁(二更)
寝殿里空荡荡的, 谢拂走后显得冷清。
一切陈设都归于原样,毯子和锦被上的褶皱混乱都消失不见。
江绩雪的话音落下后。
长楹以手支颐,纠正他的用词:“他不是我的情郎, 我刚跟他两清了。”
尾指上故人思所缠的线,也彻底解开消散了。
代表着,出梦后他们的最后一丝纠葛,也不再有了。
即便是既定的计划, 她也剜了对方的心脏。
谢拂没计较已经很好了。
他应该不想再当她的情郎。
闻言, 江绩雪又是那种古怪的笑,殷红的唇勾着,黑眼珠盯着她瞧。
但直觉告诉她,对方似乎比方才心情好了些。
“我过来,是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长楹:“不谈。你前科太多了,风评太差。”
“就差往脸上写, 你交易到一半, 随时会背刺合作对象了。”
对方被这么评价, 似乎也不恼。
“原本我的计划是, 破坏魔渊的封印,让里边的魔气涌动而出。”
而他借此获得超越神魔的力量。
“不过因为你,我觉得计划可以, 稍作调整。”
他的语调, 带点调情戏谑的感觉。
但长楹更倾向于,这凡人怪物是在兀自权衡利弊。
神魔的强大恐吓不住他,梦境中的棠棣夫人发疯也没影响他。
从某种意义上说, 对方在世, 没有任何顾忌和软肋。
活着和变强是他唯一的信念。
江绩雪像是认真在求合作:“我相信,你会考虑的。”
长楹轻握弯刀。
正考虑是竖着让他出去, 还是横着让他出去。
下一秒,只见对方动动指尖,在她面前绘出了水镜。
层层水纹如镜子,能窥见他人的其它场景。
长楹上一回见到这个,还是在云泽兽的梦境中。羽嘉跳崖救对方时,谢拂绘了水镜带着她看。
那时她言笑晏晏,还有点好奇。
到如今已经物是人非。
江绩雪曾是凡人之躯,只学了个皮毛。
水镜很模糊,只能看见大致的情景,他语气微嘲:“将就着看吧。”
“反正你们神魔向来眼力好。”
“看,你的情郎在那。哦对,应该已经荣升为旧情郎了。”
长楹起初看到水镜里的众神君,没有太大的兴致。
视线掠过他们和某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后,看到了熟悉的魔渊山巅。
魔气四溢,灰云积压,也许离封印破开不远了。
也不知命运会不会提前。
长楹注意到了被捆在山崖巅上,一袭同样熟悉的鹅黄色裙裳的卿念。
卿念维持着半鸟的状态,身后的羽翼微展,却缭绕着黑色的魔气。
长楹掐指算了算时间,微顿住:“今日是她,被押上诛魔崖的日子。”
都怪在蚌壳和寝殿中的日子,过得有些昏天暗地了。
她连这一茬都险些忘了。
平心而论,对方和她的关系不怎么样。
最开始立场对立打过架,后面当狱友的t时候,也喜欢互相揭短。
对方为过错承担后果,在情理之中。
只是看到对方的惨况,她还是顿了顿。
卿念这个对照组,要是被雷劈死了,那就象征着她,也许也前途艰险。
神界在较短的时间里,打造了诛魔崖。
水镜中天雷已引,在积压的乌云中穿梭,轰鸣着即将落下。
长楹了然:“所以你是想提醒我吗?”
“等卿念被处决了,下一个,就会轮到我和魔族?”
其实不用江绩雪挑拨离间,她也知道。
“不仅如此,我还能猜到。”
“或许目前谢拂迟迟不动我,有可能是想借诛魔这一契机,让我去献祭聚神镯。”
解故人思的那三日混沌中,同对方发丝纠缠、掌心相贴。
长楹也曾好奇过。
她剜过他的心脏,他冷漠着脸把她扔进大牢,依旧好吃好喝供着她。
没让神界那群人,伤着她分毫。
还让漾月过来陪她。
长楹猜测。
除了故人思的牵制,在谢拂眼里,她应当还有别的利用价值。
想来想去,这个答案,似乎很合适。
这或许能解释出梦后,对方反复无常的举动和反应。
江绩雪:“是这样的,看来你还没那么蠢。”
他立即落井下石,不放过任何一个挑拨离间的机会。
黑氅青年垂眸时,发现了整洁清冷的室内,床榻底下掉落的一个小小铃铛。
他半透明的身形蹲下来,眉眼意味莫名。
最终指尖黑气缭绕,将这不顺眼的铃铛碎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楹对此并未察觉。
对方没有回答她,证明想让她看的不止这些。
水镜中央,只见天雷引至山巅,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卿念身上,一道紧接着一道。
她低垂着头像没了声息,黄衣上血迹道道。
谢拂踱步上前,指尖在对方额间虚点,像是试探或者收走魂魄。
其他神君们交头接耳,从前会因为卿念的神女身份追捧她。
今日便会因为她的“堕魔”,而落井下石。
最开始偏袒维护她的长老们,如今也比谁都急迫让“她”消失。
长楹看到,云谦似乎是赶来了。
他隔着大半的人群,像刚从炼丹炉边赶过来。
没有人通知他,或者故意缄默了消息。
可是应该是迟了。
谢拂没什么神色地收回了,虚虚停留在对方额前的手,唇形似在说好了。
紧接着天雷散去,乌云被拂开了一些。
倾斜下来的天光里,原本昏过去的卿念,逐渐像恢复了清明。
长楹注视着水镜中的画面,微微顿了下。
她明显察觉到,醒来后的“卿念”,也许已经不是原本,她所认识的那一个了。
对方擡头,额间的黄色羽翎微晃,唇边绽放的笑容像真正的温和的小白花。
“神尊。”
谢拂淡声道:“欢迎回来。”
有了他这句话确认身份,旁人没再怀疑更多。
长老们上前要搀扶卿念。
后者却轻扯谢拂的衣袖,语调婉约欢快地又喊了声:“谢拂。”
长楹缓缓收回视线。
她对这种重逢之类的戏码,不是很有兴趣再多看。
旁边的江绩雪,火上浇油:“你也看到了吧,他急着和你解开故人思,就是有新欢了。”
“哦不,你才是后来的那个。”
“如果不是为了神魔大计,他早就和小青梅甜甜蜜蜜了。”
他挑拨得太低级。
但好像听上去,又有那么几分道理。
长楹:“哦。”
她不知怎的,莫名想起了解故人思的时候,错乱间隐约看到的画面。
谢拂眸色深幽晦暗,拿铃铛锁链缚她,仿佛病态地占有。
不会轻易再放她走的模样。
可能也只是虚假的幻象。
长楹眨了下眼,不再去想他。
江绩雪靠近了些,湿冷的嗓音就在耳畔,若有若无地响起。
“所以,你想好你和他,谁去献祭聚神镯了吗?”
长楹猜测:“你是想挑拨离间,让我因爱生恨,去把谢拂刀了献祭吗?”
江绩雪:“不,我倾向于你去。”
“你是魔尊,是魔渊里封印数千年的魔气孕育而生的。”
“如果你在诛魔崖上,以身相祭。并不会真的魂识消散,会重新在魔渊中孕育而生。”
长楹:“听上去,好像是那么回事。”
可她要怎么,救完魔渊后成功死遁呢?
江绩雪掌心浮现一个略微眼熟的东西。
长楹:“人烛灯?这玩意居然还没有消失?”
江绩雪勾唇,没有多言前因后果:“梦境中出了点意外,你们没有杀死我。”
他漫不经心继续说着。
“人烛灯能帮你修补,献祭后破碎的魂识碎片,等你沉睡后醒来。”
与此同时,长楹也能洞察出对方的计划。
对方应当是借助魔渊的魔气,一并沉睡。
他能从此衍生出一副新的躯壳。
长楹对这桩合作表态:“可以。”
江绩雪眼尾微弯,像有点狐疑:“你答应了?这么快就想通了,不怕我后面又背刺你?”
长楹委婉含笑道:“想什么呢?就算再沉睡个上千年,你也打不过我。”
江绩雪:“……”
临走前,他凑在她耳边。
轻声呢喃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既然和那个神尊没什么戏了,你不如换个人选?”
“我觉得,我会是个好的情人。至少比那朵什么都不懂的绿蘑菇,强多了。”
长楹拿笛子敲他的白骨,轻哂回去。
戳人专戳心:“什么时候长出新的躯壳,再重新说这个话题吧。”
“没有人喜欢找白骨当情人的。”
对方脸色僵了僵。
走的时候甚至忘了关闭水镜。
长楹转身,看到水镜中。
醒过来的卿念,自始至终都含着温和如小白花的笑,拿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她”很依赖谢拂。
半晌,“她”像是在热情的人群中,发现了格格不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