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二更）
谢拂迟迟没有回应。
他漆黑的眸色翻涌, 看上去有些心绪不宁，如同今日另有安排。
他听到她的话语，像是微怔了刹那, 有些不理解长楹在说什么。
所以没法回答。
长楹：“。”
不说拉倒。
红月的时辰已至，魔渊的封印看上去摇摇欲坠，即将提前开启。
周围的石碑列阵，看似是在缚魔不让它们逃脱。
其实如羽嘉告诉她的那样, 是祭镯的阵眼, 一切如预料中进行。
长楹朝他晃了晃手。
展示刚从他那里偷回的聚神镯。
周围众神君发现了：“神器还在那魔物手里！可恶，她一定会借着其中的力量，有所动作的。”
“前些日子，不是还说镯子被收回了吗？”
八卦的神君，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这你都不懂啊, 英雄最难过美人关。”
“这妖女装个可怜, 红个眼, 说不定神尊就心软了。”
长楹收起笑意。
她看到, 在议论声和怀疑的视线里。
谢拂修长的指尖，握着承钧剑，缓缓擡起指向她。
剑风像春柳轻过, 剑光如乍暖春水。
长楹足尖轻点, 闪身先后避开。
胭绯色的裙裳飘扬，像舞成如画的一道景。
“神尊是实力下降了吗？就只有这么温和的、开胃菜。”
她和谢拂的实力相当。
三百年后没有分出胜负，三百年前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答案。
对方的招数没有尽全力, 这就有点侮辱她的感觉了。
红衣姑娘弯起唇角, 意味不明：“总不能是，神尊余情未了, 不忍心下手吧？”
谢拂剑尖微微一顿，倾斜了半寸的剑光，轻擦着她的裙摆而过。
风过触碰到了她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长楹一顿，低头去看有些疑惑。
这东西什么时候，又绑到她脚上了？
原来被绑铃铛的画面，不是梦中的错觉，是对方真的干了的。
器灵：“可能是昨晚吧，你们躺一张床上的时候，啧。”
不远不近的距离间，白衣青年眸底，如今隐约浮现几缕心魔的模样。
还有和梦里一致的偏执感。
藏匿在清冷的面容下，像杂草疯狂生长。
长楹一时讶异：“神尊的心魔，还没有解开吗？”
而且看上去。
好像更严重，不受控制了。
闻言，谢拂依旧很平静：“很奇怪吗？”
白衣青年轻扯唇角，仿佛这几日来，压抑很久的偏执和晦暗，一时间藏匿不住。
他很轻地呢喃。
“就算是直到死，我也不会放开你。”
所以这就是。
他又把铃铛绑她脚踝上的理由？
长楹微微蹙眉，总感觉他话里有话：“你……”
谢拂：“很惊讶吗？如今我就是这样的人。”
“冷静的人，会变得偏执癫狂。”
“这是你曾经教的，爱与恨。”
由于两人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上。
长楹和器灵吐槽：“一边要让我献祭，一边又说，死也不会放过我？”
“他在想什么？原来神也会得精神分裂的吗？”
器灵也表示看不懂：“呃，可能这就是，因爱生恨吧。”
长楹：“。”
行吧，不管是不是对方的计划，她确实剜过谢拂的心脏。
因爱生恨也正常。
而方才被她说余情未了。
围观的众神君炸开了：“放肆，这妖女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神尊才不会误大事呢，她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话也不要说得太满，说不定就……哎哎别打我，我占咱们神界这边的。”
不知是周围的议论激将，还是她无动于衷的神色。
谢拂最终下了决心。
他低垂着眼，敛去眸间的思绪万千。
诛魔崖上云涌风急，一把剑最终指向了她。
长楹轻闭了下眼。
掩下心底道不明的微涩的情绪。
恢复了往常笑吟吟的模样：“手不慌剑不晃，这样才符合神尊的性子啊。”
一如预想的那样，彼此以刀剑相指。
在这一刹那，迎着崖间的狂风和黑气，会倏地生出，跨越三百年的宿命感。
就像她曾说过的。
有朝一日，不是她的弯刀洒上他的热血，便是他的长剑留下她的残魂，不死不休。
而这一日终于来到。
不远处的陵玉紧张了神色。
想拔刀站出来，但最终想起了给她的那盏“诈死”的酒，又退了回去。
隐身在石碑后的江绩雪，则挑了挑眉。
示意她见好就收，别到时连能补的残魂都捞不着。
四目相对间，谢拂指尖微动。
长楹平静擡眸。
他出鞘的锋利剑刃，永远没有惊澜的眉眼，冷冽平静的话语。
“今日是魔，便当诛。”
长楹轻弯唇。
其实彼此都知晓，布这么一场轰轰烈烈的场面，目的并非诛魔。
而是献祭聚神镯，洗涤魔渊。
她和对方一样，做好了准备。
首先，聚神镯还需要她的一颗心脏。
只是谢拂的剑，虽指向她的心口，像在旁人眼中，剑光穿透她而过。
长楹却什么都没感受到。
唯有她脚踝的铃铛，发出了幽光。
像是一种神器，能在不伤她的情况下，取出那颗刚刚将成未成的心脏。
剑过胸膛，长楹只感觉心口的位置，像空了一块。
不痛不痒，只是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比起梦境中的谢拂，被刀剑深深剜入血肉之躯，她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痛苦。
与此相反的是。
明明是执剑之人，谢拂却眉间轻蹙，薄唇抿得没有血色。
器灵：“咦，他不会是用铃铛，转移走了痛觉，替你承担吧？”
猜测何其荒谬。
长楹否认：“也许……他现下脸色不好，是因为之前挨过我一闷棍？”
这猜测太荒谬了，她不t想去细想。
底下众神君，在拍手称好：“好，取了这魔物的心。只需再引雷劫碾碎她的魂识，就能从此消弭于这世间了。”
“果然神尊是成大事者，没有被她所蛊惑。”
红月高悬在天幕上，像猩红的眼。也像那眼睛里，静静掉落下来的一坠血泪。
谢拂剜走她的心后，手掌轻摊。
其中所施的神力，眼看就要，召唤走她腕上的聚神镯。
长楹偏头：“可是，当事人祭镯的时候，不是说不需要脱下镯子的吗？”
羽嘉曾说，融完神魔至尊的心脏后，戴着镯子便能开始相关步骤。
谢拂的举动，越来越蹊跷。
时间有限，长楹没再深思想更多。
想到对方，此番想推她殒身祭镯。
她反握回对方长剑的利刃，出于小心眼，顺势刺破了对方的胸膛。
可惜白衣青年没有闷哼。
就这么任由她出气。
长楹依旧不解。
聚神镯上面发出金色的玄光，光芒越来越亮，像一股力量逐渐强大起来。
近在咫尺间，她朝对方眨了眨眼。
“都说神尊的血圣洁，能解百毒化怨灵。”
“也不知今日，能否来渡一回我这样的魔？”
她语调轻扬，带着一些揶揄拉长的意味，像是一如既往的调戏。
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聚神镯金光灿烂强大，隐约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长楹手里的弯刀，方才伤到了他。
冷冽的利刃刺开皮肉和白骨，留下不大不小的血洞。
鲜血一点点淌出。
旁观的云谦，拿扇子挡了挡眼：“嘶，看着就挺疼的。”
手里的扇柄握着不是很习惯。
他后知后觉想起，之前的串珠已经没了。
盯着手心看了半晌，蓝衫神君擡眸去看不远处的某人。
对方手上没有串珠和狐貍毛，就像一场错过的迟来清醒的梦。
卿念察觉到目光，淡淡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去看谢拂那二人。
旁边的仙侍，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神女，您是在担心神尊吗？”
卿念：“他有什么好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