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锁（二更）
片刻后, 嫁车进入熟悉的宫围，外边的傀儡已经看不到踪影。
长楹轻掀车帘。
瞅了眼迎面撞上的仙侍，蓦地发觉有些眼熟。
对方先一步认出了她：“长楹姑娘。”
她想了一会儿, 才从三百年前的记忆里，找寻到对方：“……照风？”
这里的照风，只是个幻象。
也不知梦境外真实的照风，自漾月消失后, 有没有难过。
长楹正在思索。
该如何找个不那么突兀的理由, 搪塞过去，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当下的幻象照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却露出了然的神色。
“我知道了，你是来找花灯的吧？神尊挂在那儿了。”
“他说倘若有一日你来，记得要提醒你。至少要去看看花灯, 哪怕一眼也好。”
对梦境中的幻象来说。
这里是三百年前。
外人眼里, 她可能只是短暂地和谢拂置气, 现在出现在嫁车上, 可能是和好了。
不过对长楹来说，眼前的这盏花灯却隔了三百载光阴。
光是看上去，都恍若隔世。
红衣姑娘足尖轻点, 跃上墙头取下花灯。
花灯比在凡间的时候, 破旧了一些，她往里面拨开，指尖倏地触碰到了什么。
拿出来一瞧。
见是在凡间梦境里, 谢拂曾给她的同心锁。
那时她不知是对方的神心所化, 早一步剖给了她。
没想到，谢拂还复刻了一个。
他冷着脸从梦境碎片里, 找回花灯后，又冷着脸复刻了一把同心锁，藏在了灯里。
……见识过他重逢后的举动。
这好像也不是稀奇的事。
同心锁和记忆里的一般无二。
上面印着“山不让尘，川不辞盈”的蝇头小字，像镌刻在光阴的深度里。
长楹擡手轻拭了下。
器灵疑惑道：“上面好像落了雪，上苍宫里也会下雪的吗？”
这里是三百年前的神界，按理说应当是永远春暖花开才对。
长楹微微顿了顿，想到些什么，立即回了嫁车中。
擡手掀开珠玉车帘，果不其然，瞧见白衣青年身上的魔气加重了。
萦绕在他周身，自掌心的筋脉遍布全身每一处。
寸寸雪霜沾上他眉眼间，像是他在催动神力对抗魔气。
由于神力不稳定。
周围的环境也受到了影响，落下薄薄一层雪花。
见到长楹回来，谢拂指尖动了动，收起了眼前的景象。
速度快得仿佛只是错觉：“怎么了？”
红衣姑娘打量着他，微微凝眉：“你身上的魔气又发作了？”
对于这件事，长楹有点心虚。
毕竟当时对方会沾上魔气，一路变得不可收拾，多少都跟她有一点关系。
她伸手轻捏他的衣襟，从上到下察看了一番：“不过，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魔渊有三百年前洗脉后，落下的天池。也有江绩雪没来得及拿走的人烛灯，想洗涤魔气的话也不难。”
长楹：“而且……你应该现在，不存在什么心魔了吧？”
在坊间传闻里，谢拂是因爱生出心魔。
虽然听上去有些扯淡，但对方拥有了磅礴的神力、至高的地位，思来想去好像也没有什么，再能让他堕魔了。
那就是对她爱而不得呗。
长楹扒拉他衣裳的时候，浑然未觉自己跨坐在了他身上。
谢拂静静专注地瞧她。
任由她的手作乱，侧头配合地想了想：“不会存在了。”
长楹下意识地舒出一口气。
她眨了眨眼：“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我们走出这里的梦境，你跟着我回魔渊。”
“洗涤完这些魔气，再看神尊你的表现如何，能不能留下、晋级。”
要是谢拂现在说一句，他更想回神界的话。
长楹应该会直接让他别回来了。
好在对方很识相，没有任何的反驳。
轻轻含笑，像是接受了她全盘的安排：“好。”
对方眉眼染雪的场景，总还隐约浮现在眼前。
长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没能及时抓住哪里不对。
就像器灵说过的那样。
来日方长，对神魔来说还有漫长的以后，没有什么是会轻易失去的。
她可以慢慢学会爱。
对方可以等待。
长楹没再关注这个话题。
她将刚刚发现的同心锁，挑眉递到他面前：“神尊三百年前，在花灯里藏了这个。”
“可是算算时间，当时我们已经闹掰了。”
如果不是忘忧洲此行，撞上与重逢，她应该永远不会再去上苍宫。
长楹：“当然，在那样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况下，要是听到神尊的死讯的话，我可能会去看几眼。”
她轻轻揶揄，如往常一般开玩笑。
把这个藏在花灯里。
对方是不了解她呢，还是真打算，让锁深埋进尘湮呢？
谢拂漆黑的眸，目光始终很静地围绕着她。
“没关系，我会主动来找你。”
“就像这次一样。”
重逢、擦肩而过是命运的安排。
他会在擦肩而过之前，掉头追上她，再放下身段死缠烂打。
谢拂学情话的本领。
无师自通，并肉眼可见地飞速增长。
长楹轻压唇角的弧度。
最终没忍住，眸底浮上笑意：“哦，这样啊。”
避开那群傀儡，走过这段熟悉的路，往生潭就在不远处了。
谢拂所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水潭涌动裹挟着黑色的浪花，是那些失踪、即将被炼化成魔气的魂魄。
黑色水面形成巨大的漩涡，仿佛眨眼要把人吞没。
长楹不知怎的，心头轻跳。
转头去瞧他的面容神色。
谢拂神情依旧很沉静。
只是接近往生潭，萦绕在身上的魔气再度浮现，深深浅浅的黑色，同样包围了他。
正常中，透露着一丝古怪。
长楹心里那丝莫名的不安，没有散去：“谢拂。”
“……这里的魂魄被炼化，全是魔气，怕是不好处理。”
“你打算，怎么做呢？”
谢拂语气平静而温和：“用神力，把它们从魔气中剥离出来，送它们去轮回。”
“应该并不困难。”
他看上去胜券在握。
长楹心底的不安，始终没有消失：“你确定，不用找帮手吗？”
白衣青年同她温存的这几日。
长楹险些都要忘了。
三百年前诀别后，对方自废握剑之手，筋脉碎尽，身上的魔气一日比一日加重。
整个三界都知道。
他徘徊在堕魔的边缘。
像是被她提醒了，谢拂容色也没有流露出异样。
擡手把她的发丝，轻拨绕到了耳后。
“也对。”
“云谦去高塔那里救卿念了，他一个人可能应付不过来。”
“不如，你去帮下忙？”
谢拂没让她喊帮手。
反而让她去帮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