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第70章
山间雾气散了一些, 阳光从稀疏交错的枝条间洒进来,给雾的边缘镀上一层金光。
山洞出口被士兵围住,里面黑漆漆的, 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但那一声由山洞额外放大的惊呼声,足以说明答案。
虞业负手站在中间,带着猫捉耗子般的眼神, 不紧不慢等着山洞里的人出来。
“殿下, 干柴也弄来了。”另一边,刘实来到近前,凑在他耳边说。
虞业满意的看到刘实命人拣来的一大堆干柴,示意他把那些干柴堆在洞口。
这样就算里面的人要耍花样, 还是不愿意出来, 他也可以命人点火,借着风力让烟都吹进去,熏呛里面的人,把他们都逼出来。
又过了不长时间,洞口处晃过两道影子。
先出来的是律春君,鬓发微微散下来,看上去像是经历了一番打斗, 衣上都沾了些灰土;
后面那个被她挟持出来的, 更是整个发髻都松散掉下来,遮了大半张脸, 身上尘土更多。
虞业看到她们的样子以后,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 暗忖:女人们扭打起来以后真是毫无美感,哪怕动手之前, 一个贵为公主,一个是大家千金,打起来后那狼狈相也是不分伯仲。
嘶……只是那琅琊从出来开始就一直垂着头,头发又遮着脸,别是有诈!
律春君站在干柴后面,没有再上前,冲着虞业道,“你要的人,我带出来了,先把我阿爷放了!”
虞业还在观察被她抓出来的人,衣服确实是琅琊的衣服,看身形么……应该也是她无疑。
果然,当一个人面临挟持软肋的威胁时,是没有忠诚可言的。
他得意的挑起眉来,却问,“现在放人,万一你把人给抢回去,又反悔不交出我要的人了怎么办?”
律春君叱道,“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同时交人。”
“不过……律娘子突然反水,她带来的人没有上前刁难么?”这个她,指的自然是虞欢。
之前在城中,他可看的清楚,琅琊不知在哪儿养了那么多身手好的护卫,在城中折腾来折腾去,害他折了不少人,更何况他之前听山洞里的动静那么大,她的人护主心切,难道就没拦着?
律春君冷笑一声,“她在我手里,谁敢刁难我?”
虞业深以为然,说的也是。
“但是你把人交给我的话,她手下的人没了忌惮,怕是会找你们父女的麻烦吧?”虞业从身边近侍处拿来一把刀,刀尖漫不经心点着律老丈的后心,“我有个主意,律娘子听听呢?”
本就拖着病体被迫奔走了一夜的律老丈这回稍稍缓过来些,看向律春君,虚弱却坚定的说,“一娘,别信他的,他不会善罢甘休,听阿爷的话,别管阿爷,你们快逃!呃——”
一把刀横在他脖子上,刀锋割开皮肤,一线血色立刻流出来。
“阿爷!”律春君瞳孔微缩。
“本王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但令尊若是再乱说,本王可就不能保证了。”
“你别动我阿爷!你刚才说有什么主意,你说,我听着。”
“这才对么,”虞业稍稍挪开刀,律老丈站不稳,身子晃动,很快被旁边的士兵抓着胳膊固定住身形,虞业扫一眼律春君紧张关切的神色,“我觉得,律娘子还是带着她一起过来为好,到时你我两方都放手交人,你们父女有本王照看,那里面的人就算想找律娘子的麻烦,也不能了,律娘子觉得呢?”
这话说的好听,律春君带着人过去,主动走进虞业一众的包围圈里,这根本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律春君面露迟疑。
“别过来!虞业不可信!听我的,别管我!回去!走!一娘快走!”
律老丈破败的身体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力气,拼命大喊。
虞业喝道,“闭嘴!”
律老丈并不听,他挣脱开桎梏,就要去抢虞业手里的刀,掩护女儿离开。
却也是在那瞬间,消耗到极点的身体再经不住一丝一毫的拼力,急火攻心之下,一口血喷涌而出,律老丈栽到地上,不动了。
律春君眼睁睁看着老父气绝,悲痛大呼,“阿爷!!”
人也跟着向前扑去。
“拦住她!”虞业大喝。
就在这时,又有一阵马嘶自林深处传来,“嗖嗖”几道破空声,虞业身边的护卫躲闪不及,中箭倒地。
一匹马闪电般冲来,冲散重重围堵,一个身影半途从马背上飞身而下,几个晃神的功夫就来到虞业身边。
“退后!”话音落,短刀出鞘,抵在虞业的喉间。
“护驾——”虞业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在看到刘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琅琊”用同样的方式挟持住后,他心凉了。
他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上当了。
从一开始,那个被律春君抓着带出来的人,就不是琅琊!
他被琅琊耍了!
“别动,”正在挟持他的人语气里透着一股狠,刀也往他脖子上更近的抵住,虞业感觉到刀尖刺破了他的皮肤,有热的东西顺着脖子往下流,就像刚才他对待律老丈那样,耳边的声音继续响起,这次是对他手下亲兵说的,“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虞业的手下犹犹豫豫的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前,那几个心腹咬牙思索半晌,勉强喝道,“放开殿下,饶你不死!”
然后回头去喝骂其余士兵,“退什么退?他只有一个,你们找机会偷袭他,殿下就有救了!”
“是吗?”随着这声落下,又有马嘶声传来,是大队人马赶到,三两下就将这几个心腹也制住。
余下人马也将在场士兵控制住。
“你……你是沈岭?”虞业听着耳边格外耳熟的声音,再看那几个制住自己心腹的人,似乎都是常跟在沈岭身边的兰执等人。
“正是沈某。”沈岭把他逼往山洞那边。
“你不是应该在并州?你不是被那几支联盟的义军困住了?”
“哦,你说那个啊,”沈岭一挑眉,“我早摆平了。”
他在并州有张显帮忙,余下那几股义军本就兵力不够,就算联合起来也打不过沈岭,最后经张显牵线,他们也就都降了。
只不过消息并没有如实传给虞业,虞业暗中派去跟踪的探子,也早在半路就被沈岭拔掉了。
他率众回来的途中,收到飞鸽传书,得知镇上变故,急速赶路,刚好赶上这一幕。
只是……
他看了一眼律春君那边,她跪在律老丈身旁,还在无声痛哭。
叹了口气。
可惜,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意识到他的沉默,虞业立即为自己争取,“沈岭,只要你放了我,本王保证,既往不咎。”
“啧,”沈岭的刀又往虞业脖子上贴了贴,“你的人差点儿要烧死老子的夫人,老子为什么要放你?”
说话间,他走到干柴堆,几脚踢散,从中间走进山洞。
山洞之内,虞欢也正要出来。
虞业的目光与她对上,猛地瞪大眼睛,张嘴就要嚷。
虞欢速度比他更快,手里的帕子早揉成一团,这会儿直接塞进虞业嘴里,然后看向沈岭,松了口气,“路上可还顺利?”
沈岭虽有些诧异她的动作,但想着此时的确还是不让虞业出声为好,也没阻止,答,“都还顺利,我在来的路上看到避在外面的家眷了,他们现在有兰执和张显照看,都没有大碍。”
又问,“你呢?这段时间,可有受伤?”
轻伤这时候都忽略不计,虞欢摇摇头,她环视一周,接着对沈岭道,“山洞深处的山壁已经被砸开了,后面也有条出路,离这里不远,两边都能照应到,你先带他从后面出去,外面的人……我去谈谈。”
沈岭方才看到云竹控制着刘实,思绪中极快的闪过一缕猜测,但这时候并未细究,只说,“不如我去吧,外面还是有些危险,你有虞业在手,也能牵制他们。”
虞欢却摇摇头,“还是我去,而且……律娘子也是为了掩护我,才有此劫难。”
听她这么说,沈岭没再坚持,点点头,“那好,卢虎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叫他干。”
说着,沈岭带着留在山洞里的一干人就要往深处走去。
“等一下,沈岭,”虞欢忽然叫住他,然后指着被绑住手堵住嘴的虞业,“不要拿掉他嘴里的东西。”
沈岭点点头,“我知道。”
两人分头行动,虞欢听到身后的沈老爹几人围着沈岭问了些关切的话,沈岭也都一一简单答了。
走出山洞,云青替她将堵在洞口的干柴又清理了有些,确保她不会受伤,虞欢给了云青一个眼神,示意她去律春君那边照看,自己径直走向刘实。
新任北境戍边主帅、禁军中军校尉刘实,冷眼看着走近自己的年轻女子。
气势他心中还在暗暗惊骇,他到底也是打过仗颇有一身功夫的将军,先前这控制住自己的女子也不知使的什么巧劲儿,让他一直到这会儿都还觉得四肢发麻,使不上力,脖子上架着的那把刀还险险的擦着他的皮——他是在生死中领教过的人,最是知道脖颈喉咙的脆弱,因此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气势不能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刘校尉为国尽忠,我怎么会杀你呢,”虞欢扫一眼周围,压低声音,“只不过是想和刘校尉谈一谈而已。”
“本将和你……有什么可谈的?”刘实嗤一声。
对于刘实的轻蔑,虞欢并不在意,她只是用一种闲谈的语气问,“军中应该也有一段时间不曾发过军饷了吧。”
这句话刚好问到刘实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