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第83章

灯火暖黄的光晕在两人周身散开, 多日没见，她注意到沈岭在夜色里又锋利了许多的下颌。

瘦了。

不过目光依然亮，看她看得认真, 好像在描摹她的样子一样。

“沈岭，”她率先打破这段无言，擡起手，替他擦掉身前甲胄上落的一点尘土, 动作熟稔的仿佛已经这样做过了千百次, “恭喜你，又打了胜仗。”

月光为甲胄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色，也化去甲胄主人在战场上裹挟的戾气，她听到身前的人低低的笑声, “那, 夫人有赏吗？”

沈岭的身量要比她高出许多，低头看她时，下颌微收，嘴角似是比平常还要再勾起一个弧度，眼里全都是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笑。

她迎向这目光，却先质问一声，“敢问这位将军, 你的信都送到什么地方去了？为何我一封都收不到？”

打仗时书信来往的少, 前世沈岭也都是趁着送军报的时候给她写信。

不过这段时间，前面频频传来得胜的消息, 有时候兵马要休整，将士们也会往后面寄信报个平安, 有些娘子不识字，还专门带着信来请她帮忙念上几遍。

虞欢可以说, 有很多关于前面的消息，她都是通过读别人的家书才知道。

她只在前不久才看到奉命来接她到宜阳城的兰执，本想在路上问问兰执如今的情况，兰执却顾左右而言他，只说等进了城，大哥都会告诉她。

“是我的错，”面前人小心地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看起来想牵她的手，但又在征求她的同意，“让你担心了。”

虞欢顺势搭上他的手，和他并肩往回走。

“下不为例。”

耳边似乎传来沈岭的一声笑，很轻。

他们在宜阳城暂时住在一处小院，屋内只有基本的生活必需品，烛台上摆着一截快要烧完的蜡烛，沈岭在其他地方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出来第二支蜡烛。

他轻咳一声，解释说，“这些日子我也没怎么点过灯，回来摸黑收拾收拾倒头就睡了，就剩了这一截，今晚应该是够用的……等明天，我再叫兰执送来几个。”

又想起来，“啊，你还没有吃饭吧，营里的伙食你肯定吃不惯，我知道个小食肆，吃食都不错，我带你去。”

这个时辰，城中店铺大多都已经关张，虞欢跟着沈岭在街巷里七拐八拐，最后终于停在一扇门前。

周围都已经熄了灯火，这扇门内却还透着光亮。

沈岭解释说，食肆老板是个夜猫子，白天睡觉，晚上开张，城里的百姓都知道老板的脾气，所以晚上谁忽然肚子饿，又来不及烧起灶火，就都会往这里来。

里面空间不算大，进门就能看到几张挨挨挤挤摆放的桌凳，尽头另有一扇小门，里面是小厨房。

此时屋内还没有别的客人，食肆老板正坐在靠里的一张桌上喝酒，看到沈岭进来，也没多说，起身就进小厨房忙活去了。

沈岭选了个还算整洁的地方，招呼她坐下，小声同她讲，“这里没有菜牌，老板呢也不会听客人点菜，全都是他做主，看当天都有什么，就给你做什么。”

听上去怪有趣的，虞欢听着后面小厨房里的动静，问沈岭，“你经常来？”

“也不是，有时候处理事情晚了，营里又没有馒头什么的剩下，我就过来吃些东西，一来二去的就知道了。”

说话间，食肆老板端了两碗面上来。

仍然是很沉默，放下碗筷就走。

碗很大，面汤盛的很满，距离碗沿儿只剩一个指尖儿的距离，顶上添了些苋菜，看着很是清淡，适合夜里来吃。

但她吃了第一口，眼前忽地一亮。

这一碗面看起来清汤寡水，面汤的味道却甚是浓郁，像是……骨汤？

沈岭也将近一天没吃过东西了，吃面的速度很快，不多时连汤也快喝得见了底儿，又拿起虞欢剩下的来一扫而光。

只不过放下碗筷时，手腕似乎磕到了护甲，他蓦地一皱眉。

虞欢看出他的异常，视线追随过去，落到他的腕上。

可惜这屋子里的烛光太弱，沈岭收手的速度又快，她只来得及看到他护臂上反射的一点烛光，像一抹流星。

到结账时，食肆老板也没从小厨房里出来，沈岭熟络的将几枚五铢钱放在桌上，和她出门回家。

经历过两次战事的宜阳城似乎习惯了城内随时出现的兵马，城中人们的生活和之前没什么区别，甚至在穿过一条巷子时，虞欢还看到一个乞索儿慢悠悠的走到他们这儿，伸手讨要铜板。

沈岭放了几枚铜板在那乞索儿的碗里。

等又走出去一段距离，虞欢才问他，“燕军攻下这些城池以后，那些流民，还有原本跟着陈仁柏的俘虏都是如何安置的？”

沈岭摇摇头，“不算有什么安置，现在只能说是暂时给他们在城里找个能住的地方，让那些流民有个能挡风挡雨的屋檐，辜霜另外下令拨些粮食救济，那点儿汤水，想吃饱肯定是不能了，总归饿不死，不会有精力闹事。

我倒是也匀了些粮给他们，不过那点儿粮食，几天也就吃完了，等大军一撤，他们到后面还是只能自己找活路。”

虞欢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