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第92章

一树烛火摇曳一下, 带动屋内烛光跟着一晃。

虞欢沉默半晌，“他不合适，他成亲了。”

“可有媒妁？可过了文牒？”虞晃明知故问, “妻名为何？又是哪里人士？”

虞欢不由得随着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当初她和沈岭成婚，的确在官府文牒中记过一笔，充当媒人的是沈家原先的邻居——王阿婆，然而那文牒之上记下的名字, 是王琅, 琅琊的王琅。

蓦地听到一声轻笑，虞晃言辞恳切，对她说，“殿下, 有些事, 细究起来，对大家都不太好，何必执着呢？”

执着不执着是一回事，他要把沈岭卷进来，又是另一回事。

“公主金枝玉叶，婚事也是国事，自当仔细擢选, 不可草率对待, 更何况，”虞欢直视着虞晃的眼睛, “你在洛阳刚行过那样一场杀戮，怨魂恐怕已然遍布城中, 洛水之下也还沉着热血，此时安排公主出降, 若引得百鬼夜行，喜事也会变忧事吧？”

虞晃回看她的目光并未有丝毫躲闪，甚至里面的笑意越来越盛。

到最后他干脆叹息出声，“说来说去，殿下还是不愿割爱罢了，何必在我面前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而且……”

他收回目光，接着翻开下一本奏疏，提笔去蘸朱砂，“殿下忘了吗，我亦是武将，一将功成万骨枯[1]，我若怕这些东西，就不必带兵了。”

这件事就算是谈崩了。

……

到第二天早朝时候，沈岭随同群臣一道等在文德殿外。

这是他来到洛阳之后参加的第一次早朝，兰执几人品阶不够，只能在皇城之外等他的消息。

此时他左边站的是同为四品的平威将军谢之棠，之前在禁军大营，他和谢之棠切磋过一回，知道此人是正统世家培养出来的公子，尤擅射艺。

早朝已经开始，百官站在文德殿前的广场，却是人人屏息，显得这里比别处更加安静，静得甚至只要再多竖一竖耳朵，就能听见文德殿里面尚书令等人的说话声。

沈岭站在殿外，当真更谨慎的屏住呼吸，仔细听文德殿里面的动静。

里面隐约有声音漏出来，说的是要增加桑田的事，声音逐渐小了一些，没多久又有几个字音传出来，听上去像是度支尚书，度支尚书比较激动，说话声持续了很久……

沈岭听着听着，想，这颍川王虽说杀人如麻独揽大权，倒也能听一听其他大臣说话。

早朝也不知道要站多久，里面不传他们，他们就不能进殿；里面不结束，他们就也不能离开。

沈岭干脆在脑子里勾勒起文德殿一带的地图，又大致和东华门的距离做些对比，思考若是里面出了状况，各处禁军会如何行动，动线又是什么样子……

正想着，忽听传旨的宫人站在殿门口说，“传，宣威将军沈岭。”

沈岭有些诧异，竟然这么快就宣他进去议事了吗？

进殿第一眼先看到虞晃，然后才是龙椅上毫无存在感的皇帝。

殿内的情形不如广场上来的自在，所有人都关注着虞晃的反应，希望这位阴晴不定的王爷能快些放他们离开。

沈岭进殿后行过礼，候在殿内，等待问询。

然而听到的却是虞晃对他说，“宣威将军屡立战功，朝廷当有所表示，陛下欲为沈将军赐婚，淮阳长公主柔顺娴静，和将军极为相配。沈将军，接旨吧。”

沈岭猛地擡头，“陛下，殿下，臣已有发妻。”

还被你扣在宫里呢，这么快就忘了？

当然，这句话他没说。

“这有何难，”虞晃径直道，“此事也不算没有先例，前朝大将军屡立战功，皇帝给了他很多赏赐，还封他的妻子为一品诰命夫人，但后来皇帝又将一位公主许配给他，做了平妻。这位公主与原配夫人相处和睦，是当时的一段佳话。本王看沈将军的那位夫人是个识大体的，想来不会阻拦。”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沈岭不会辜负夫人，更不会同意再娶什么平妻，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君无戏言啊，”虞晃看看沈岭，又转头看了看虞娑罗，“陛下难得做一回主，沈将军这便要抗旨不遵么？”

老大一个帽子叩下来，沈岭咬了咬牙，“沈岭不敢，但——”也不会从命。

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虞晃打断。

“不敢就好，”虞晃示意钦天监监正，“去看日子吧，选个最近的良辰吉日，还有，礼部和宗正寺一起商议，别出岔子。好了，退朝。”

说完，虞晃不再理会沈岭，绕过屏风离开。

沈岭站在殿内，尽量让自己冷静。

他去看虞娑罗，后者已经在宫人的搀扶下起身，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虞娑罗回身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极为复杂。

沈岭还看到，虞娑罗摆着口型，无声的传递给他一句话：认了吧。

他只觉得匪夷所思。

认？

认个屁！

出了宫门，兰执几人迎上前来，“怎么样？里面有什么消息吗？”

沈岭沉着一张脸，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