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王希蕴见时遇回避了自己,想他怕是羞了,再逗恐怕要生气,便笑眯眯地收回视线去看歌舞。
她活了两世,这是第一次参加除夕的合宫宴饮。
从前也与许多达官显贵有交集,不过都是画上的工夫,今日为你绘幅像,明日帮你拜个神,虽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却像两个世界的人,任凭朝堂上怎样云波诡谲,都吹不到绘神楼上。
今日突然一位画神师参宴,不论皇帝有没有别的意思,但只要她来了,那么落在哪些官场老油条眼里就是一种信号。
神权不再是挂在墙上的吉祥物,而是要真真正正地牵扯进朝堂纷争。
这样的消息对官员来说是喜忧参半,忧的是好处就那么多,分的人多了落到他们手里的自然就少了,喜的是可画神师地位超然,若能与他们联手地位势必会更上一层楼。
可皇帝真的有这个意图吗?王希蕴托腮看着周围神态各异的人,上一世从始至终,朝堂与绘神楼都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这一世这样的改变,又是谁推动的呢?
“皇上驾到——”
正门处传来尖细的太监通传,瞬间宴厅竹乐声听,所有人跪拜叩头。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希蕴跪在最前排,恭恭敬敬地叩首问安,皇帝金龙团织绣纹的衣摆从她眼前掠过,紧随其后的是行蟒立石纹样的蟒袍。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蟒袍主人在她跟前似乎略微停顿片刻,不消她细想,皇帝中气和善的声音从上座响起。
“平身吧。”
百官又是一阵谢恩,而后才回归席位。
皇帝端起酒杯朗声道了几句庆语,随着宫乐再次奏响,殿内气氛逐渐攀升,欢声笑语,贺声不断。
一开始以为皇帝唤王希蕴前来另有深意的官员也在一阵阵推杯换盏中飘了心神,有几位喝到兴头上,甚至推开舞姬在台中载歌载舞起来,引得满堂喝彩连连。
王希蕴也饮了几口酒,脑袋微昏,但神智尚清明,她支着脸眯眼看表演,不知怎的眼神就飘到了席位高处。
皇帝身边依偎着梨妃,颔首低语情意绵绵,不知说了什么,皇帝听了大笑几声,持酒杯与梨妃相碰后饮尽。
一片欢欣中,皇帝身边那道着蟒袍挺拔的身影就看起来有些过分清明而格格不入了。
王希蕴砸吧着嘴抿了一口酒,盯着那道身影,心下想着,请她来的人是皇帝,能说动皇帝的,一定是一个位高权重,又皇帝深得信赖之人。
所以,是齐弈年吗?
蓦地,齐弈年微微侧首将偷窥的王希蕴抓了个正着,许是酒后混沌,又或许王希蕴胆子真就那么大,反正此刻,她对这个前世害她惨死的罪魁祸首没有一点惧意,反而遥遥举起酒杯,在齐弈年冷漠的眼神下一饮而尽,然后眉眼一弯,龇牙笑了笑。
齐弈年当然注意到王希蕴这番动作,他眉梢微挑,看着对方敬自己一杯酒后继续自斟自酌,忽然扯唇一笑,而后侧身在皇帝耳边轻语了几句。
皇帝甩甩迷蒙的脑袋,反应了一会儿才轻拍桌子:“对、对,朕都忘了。”随即对着下方问道,“王画师来了吗?”
王希蕴一个激灵,略抚了抚衣摆赶忙起身,跪下回禀:“臣王希蕴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霎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跪伏着的纤瘦身影上。
时遇不动声色,却没注意到抿了一口空酒杯。
时潇酒后气焰更甚,要不是身边侍女拦着早站起来破口大骂。
齐弈年拍拍衣袖,好整以暇地看着王希蕴吓了一跳的表情。
各位官员依旧觥筹交错,心思却都不约而同地偏到了王希蕴处。
整个殿内都突然安静了许多。
皇帝却没注意到突变的氛围,赶紧摆摆手:“快平身快平身。”他往前坐了坐,口齿不清地夸赞,“今日那么多画师,就属你燃得火焰最高,你今年,今年多大啦?”
王希蕴坐回位置,规规矩矩地回道:“臣过了年就十六了。”
“年轻有为!年轻有为!”皇帝连说了两个年轻有为,激动站起,又一时头晕晃荡了几下,梨妃忙扶他坐稳。
皇帝指着王希蕴:“你做得好!朕要赏你,你说,你想要什么?”
费力气把她叫来只是为了这事?王希蕴不明白,咽口唾沫正要说些冠冕堂皇的推辞话术,台上舞女们却动了,其中领舞冲到皇帝面前,手中不知何处拿出一把短剑直指皇帝面门!
“昏君!纳命来!”
众人皆被这突变惊得四下奔逃,“刺客”“护驾”的哭喊响起,皇帝身边的齐弈年率先反应过来,拔出腰上软剑与刺客缠斗起来。
皇帝并梨妃早被侍卫护送着逃离此处,王希蕴躲藏在一边惊觉不对。
这刺客绝不是为着皇帝而来!
那是为谁?
“小心!”
正思索着,后领被猛地一拽,时潇揪着她挡在身前,迎面而来的是闪着彻骨寒光的匕首。
王希蕴惊恐地瞪大了眼。
天了个爷的,冲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