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这大概是齐弈年这段时日里发生的最顺心的一件事了。
王希蕴身边竟然真的只带了那一个半大小子,制服两人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可惜的是来没来得及料理掉,就听见外头传来官兵走动之声,他只得暂且按下心思,将王希蕴趁着夜色掳走。
只是到底她的身份不同以往,皇帝竟然亲自下令派兵追查。
推开门,里头的人没有丝毫被绑的自觉,裹着被子睡得香甜,房内暖炉烧着,更似春月。
自己在外面小心谨慎地防着追查,她却过得这样舒心,齐弈年原本还算好的心情一下子坠了下去。
可不这样能怎么办呢?
他倒是也想给她吃残羹冷炙,把她赶到院子里过夜,可王希蕴脆得跟纸一样,现在的好模样全是后面几十年寿命堆出来的,稍微碰一下就得碎。
他不仅不能虐待她,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否则怎么用她将时遇引出来?
……可还是好气,不想看她这么舒坦。
齐弈年磨了磨牙,大步迈进,走到窗边“噌”一下推开了窗。
这几日气温骤降,窗子一开,寒风呼呼吹进,屋里暖气登时泄了一半。
王希蕴睡梦中隐隐约约觉得冷,稍微睁开眼将被子又紧了紧,过了一会儿还觉得不够暖和,想来是炉子里碳烧尽了。
那还得亲自下去加碳。
王希蕴叹了口气,认命般睁开眼,可才翻了个身还没坐起来,就看到窗子大敞,站在窗前阴恻恻盯着她的齐弈年。
“……有病。”他脑子里想什么王希蕴一眼就看透了,骂了一声又翻了回去。
齐弈年下狱期间,皇帝将他府上翻了个底朝天,曾经他为谋反做下的准备一夕之间全部清缴,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哪怕他现在要一刀要砍了她,王希蕴也没什么好怕的。
看到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齐弈年一口气冲了上来,却又被他用力按了回去。
冷静,冷静,今晚时遇就要来,且再忍一忍。
他将从山下村中换来的早点扔到桌上,冷声道:“起来,别饿死了。”
被上那一团人蠕了蠕,这才慢悠悠坐起,下了床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地洗漱梳发,而后才坐到桌前,懒洋洋地擡起眼皮施舍了他一眼:
“窗子关上。”
齐弈年:……
“嘭”的一声,含着滔天的怨气,王希蕴没理他,由得他出门。
早点是从山下的农庄里换来的,滋味平淡。
王希蕴不是难伺候的人,什么日子都能过得下去,却还是强求齐弈年为她寻来这些,将她好好地伺候着,饶是齐弈年日日怨怼,却也尽心为她做好。
绑了她又这样伺候她,想来齐弈年也没这个癖好,那就只能是以她为人质,引谁出来了。
至于那人是谁,再明显不过。
王希蕴笑了一声,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
整日里无所事事,齐弈年不允许她出门,房间中也没有可以用来解闷儿的东西,齐弈年对她还好,说明她尚且没有被救出的可能。
一直到了夜间,王希蕴准备就寝,身后一阵凉风,她回眸,房门大敞,齐弈年逆着光,站在中央直勾勾地盯着她。
今夜是十五,月色极好,齐弈年背后的土地上像凝了霜,风带起他的衣摆,飘飘摇摇,他整个人像漂在水面的萍,无根无所。
直到齐弈年走近,走到她的面前,王希蕴才看到他被刺了字的半张脸带了面具,而露出来的另一半,正挂着鲜明欢快的笑容。
他冲到王希蕴面前,还不待她说什么,便以掌托住她的下颌猛然往前一拉,激动地同她分享:“高不高兴?他来找你了!”
他?时遇找到这里了吗?比她想象中要快。
王希蕴还来不及细想,嘴里便被塞进去了一口什么东西,而齐弈年拖着她下颌的手稍一用力,那东西便顺畅无比地滑了下去。
“咳咳……咳……”她被呛到,只是还不用她挣扎,齐弈年便松开了手,而后在王希蕴惊疑的目光下,从同一个瓷瓶中拿出药丸,当着她的面往自己嘴里也吃了一颗。
下一刻,腹部隐隐泛起熟悉的抽痛,几乎是瞬间,王希蕴就明白齐弈年给他俩喂了什么。
是前世最后,陈玉戈用来杀她的毒药。
……他有病吧。
只是这次的毒性并没有从前那么大,王希蕴等了一等,那抽痛也没有继续加剧。
“怎么?这就不想活了?”王希蕴前世就不怕这个,今生更不可能怕,她忍住痛意直起身子,习惯性地嘲讽道。
齐弈年没搭理她,按照时间,毒性应当也发作了。
又过一会儿,他似是适应了这股疼痛,皱着眉看向王希蕴,却见她除了面色苍白之外并无异样,不由讥道:“我倒不如王大人这般要强。”
“你可不止这一处不如我。”王希蕴反唇相讥,却见齐弈年忽地神情一肃,直接上前扯过她的手将她往外拽,临离去时顿了顿,从门前的架子上拿下一件斗篷扔在王希蕴身上。
心知挣扎无用,王希蕴干脆顺着他跑。
他们身处某座山的半山腰,出去没几步便是崎岖山路,齐弈年带着她往上爬,回头看,山下一片寂静,与从前没什么两样。
真的有人找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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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遇五日前得知王希蕴失踪的消息,当下急火攻心,原本还需要三四日的路程只花了一日便跑了回来,回来后又一日未歇,跟着搜查的军队去了埋葬洛槐之处,据赵冬灼所说,当时齐弈年就是埋伏在这里暴起掳走王希蕴的。
时遇无比后悔当初没有再稳重一点,没有亲自回来揭发齐弈年,怎么就没料到齐弈年一夕之间一无所有,岂不会心怀怨恨地报复?
可再怎么悔也无用,时遇日日寻找着齐弈年的踪迹,终于是在某一日夜间,从傩兮山脚的一老妇处问得了线索。
有一个面上刺字的青年男子,这几天日日来他们村中,以珠宝首饰交换食物。
当看到那老妇拿出交换来的首饰后,便确定了这人就是齐弈年,无他,这些首饰都是他送给王希蕴的,现在除了齐弈年,还有谁能拿到这些?
时遇向老妇问了那青年的去向后便独自上山而去,傩兮山距京城有一段距离,专门回去调兵,来回就得花费一天,他不敢等。
饶是如此,他在上山前还是派步濯回京,让他花钱找几个力气大的男人来。
“这是做什么?”
时遇看着高耸入天的山路,冷语道:“搬尸。”
沿着山路,他很快到了半山腰,只见树林深处被开辟了一片土地,搭建了一大一小两间木屋。
走到大的那间前推门而入,屋内暖气尚未散尽,床榻上被子乱成一团,住在这里的人像是刚刚离开。
确定两间房子没有暗道也没有人,时遇在外环视一圈,很快找到了一条草木倾蹋的小道,看着方向,是往山顶去的。
人才刚走,加上王希蕴必然不会很快,时遇考虑清楚,不再耽搁,立刻运功向上奔去。
齐弈年发现他了,他现在带着希蕴往山顶去是想做什么?
希蕴身体不好,这几日在齐弈年这里定是受了很多苦,这么难走的山路她可怎么办?
思至此,时遇甚至腿脚一软差点跌在泥中,他不敢再想,只能拼命地再快一些。
终于,在周围树木越发稀疏,月光盛大到前路一览无余之时,时遇看见了不远处草甸之上的,王希蕴与齐弈年。
时遇将喉头因剧烈奔跑而泛起的血腥咽了下去,一步一步走近,嘶哑着嗓音对着齐弈年道:“放了她,我留你全尸。”
王希蕴被齐弈年扣住脖子不得开口,却还能听得清时遇所说的威胁之语,若不是时候不对,差点笑出声来。
这个呆子,哪有谈判是以为这个条件的。
如此情景,按理来说齐弈年怎么着也得与时遇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一番,可他倒是把时遇的话听进了耳朵里,下一刻便将王希蕴推至时遇方向。
时遇一直盯着此处,见状忙接住她,心下警惕,不知他大费周章地将他引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王希蕴伏在时遇怀中咳嗽,脑子里却隐隐对齐弈年的打算有了猜测。
常风在他手下多年,齐弈年只因稍稍怀疑便要了他的命,陈玉戈是他多年好友,连性命都能放心托付给他,却还是为了齐弈年的所谓计划死得窝囊,洛槐以命相抵,只为了救齐弈年一命,齐弈年却连半分感激都没有。
齐弈年这人,不懂感恩,没有良心,任何人在他眼中只有被利用的价值,除了一人。
她紧了紧拽着时遇衣袍的手。
除了时遇。
旁人或许只能被利用,但时遇,哪怕要杀了他,也只能齐弈年亲手杀了他。
果然,齐弈年笑了一声,凄厉又短促,若不是他的唇明显地勾起,王希蕴还当是野鬼嗥叫。
时遇瞬间绷紧了神经,下意识将王希蕴拢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