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风发
九头鸟怔在原地,看向舒卷的目光不明所以。
“听说你不死不灭,纵使斩掉头颅,也会冒出新的脑袋,我又没本事将你挫骨扬灰,你又不会自行了断,所以……”舒卷叹了口气,十分惋惜:“你这种作恶多端的妖呢,就是祸害遗千年的典型,反正死不了,活着也是活着,不如多行好事,就当是赎罪了。”
“你要我去积德行善?”九头鸟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竟然笑出了声。
“是啊。”舒卷一本正经地眨巴眨巴眼睛,笑着露出一排牙齿:“九头鸟,你没得选。你要是不想取名,我就帮你取,是叫小九九好呢,还是叫鸟鸟好呢……”
她若有所思起来,似乎真的在纠结这俩名字,哪个更合适一些。
“别,我取。”九头鸟打断她的思绪:“叫我……容九吧。”
舒卷擡起眼皮看他:“哪个容?”
九头鸟脸上闪过一丝羞赧:“笑容……的容。”
“……哦。”舒卷抽了抽嘴角,有点想笑。
她在兜里摸了摸,没找到什么能写字的东西,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有点咬不下去。可又担心再磨蹭下去,九头鸟会反悔,于是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咬破了指腹。
鲜红的血流出来,舒卷忍着疼,将鼓面上“焚轮”的名字划掉,在旁边歪歪斜斜地写了新的名字。
容九。
还好笔画不是很多,否则流了那么多血,岂不是牺牲太大了点。
舒卷收回手指,见还在流血,下意识放在唇边抿了抿:“好了,现在你的名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话音一落,九头鸟忽然闪到眼前,探手朝她抓来,动作快如疾风。
舒卷抱紧小鼓,连连后退,缩着脖子堪堪躲过凌厉的爪风,她口中下意识大喊了一声:“别动!”
近在身前三寸的手兀地顿住,九头鸟整个僵在原地,面色涨得通红,又气又恼瞪着舒卷。
“哎?这么灵?”舒卷探头看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九头鸟的胳膊。
九头鸟果真一动也不动,僵硬地像死了很久的尸体。
舒卷拍了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将小鼓收起来才道:“自由呢,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可以拒绝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我没有什么命令,也不打算做你的主人,只能给你指一条明路,九头鸟、啊容九,从今往后,你不可以再像刚刚那样仗势欺人,恃强凌弱,嗯……要多做好妖好事!”
“……”容九说不了话,只能干瞪着眼睛。他从前受制于人,索性放纵自己的欲念,稀里糊涂活了这么多年,如今居然有人跟他说,他要做“好妖好事”,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看她一脸诚挚的神情,好言相劝的语气,似乎又和从前主人的命令完全不同。
他分辨得出来,她与从前任何一位主人,都不相同。
“从前可能没人教你道理 ,日后你可以慢慢领悟嘛,不要生气。”舒卷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去把自己的烂摊子给收拾干净,我还有事,就先走咯。”
也不知道九头鸟到底能不能听进去,舒卷也是第一次这么苦口婆心,几乎有点好为人师了,她说完,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擡手挽起凌波仙锦溜之大吉。
身后传来容九气急败坏的声音:“喂,如今恒川,如我一般强大的妖可没几个了,你居然舍得不要?”
舒卷顿住,莫名其妙地回过头看他:“你是个人、额,是个妖,总之,你又不是个工具。我有我要做的事,你也有你的,我为什么要拿你当刀子使?”
容九呆愣着看着舒卷,在这一瞬,他才隐约意识到,原来他不是一柄刀,他是握着刀的、自己的主人,可以行使自主的权利,可以决定,要将刀斩向何处。
他目光下移,看向虞州城中慌乱奔走的百姓。
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孤零零站在街边,一边呜呜哭泣,一边喊着娘亲,他身后的屋檐上,瓦片哐当往下砸,小娃娃却浑然不觉危险。眼见着整个屋顶就要塌下来,就在此时,一个浑身是泥,面上带伤的妇人冲了过来,将小娃娃护在怀里。
等容九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了街上,将即将倒塌压向妇人的屋檐劈开。
灰尘四起,妇人抱着小孩连连道谢,很快便跑开了,俨然不知这个救了自己的人,就是摧毁这一片房屋的罪魁祸首。
他对人,对妖,对这个世界,都没有什么感情。曾经唯一感受过的温暖,源自于那个曾为他取名将他收养的女人,可那个女人,最后也将他当做工具。他一时不知是爱是恨,或许,心中还有一点留念,如今这一点留念,指引他找到了一个隐隐有光亮的方向。
容九在这一刻明白过来,他第一个要斩向的,是自己的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