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切片

有些事情自己一个人身处局中难免摸不清楚, 但是与旁观者视角的信息对照着来看，情况就清楚得多。

四个手机放在桌面上，秦萌萌才终于知道以观众的视角来收看直播, 究竟有怎样的感受。

她沉默片刻整理思路，问：“其他直播间……什么样子？”

凡事都有主次要矛盾之分, 了解竞争对手无论任何时候都是重要的一环。

尽管她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些预感，但是，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就是推断和臆测, 预感这种东西信不得。

她滑动秦川的手机, 点开直播界面, 发现上面空无一物。

还没到直播的时间。

看来这个app的直播时间倒是统一且固定的, 所有主播都是同在夜晚开播。

老实说，这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因为这就意味着主播们只能竞争同一个时间段的流量，而不能错峰。

那她将要面临的危险来源，除了想要她主播位置的人之外, 就又多了一个其他争抢流量的主播。

但凡是直播网站，最激烈的竞争必然是网站内部同赛道主播之间为了争夺有限的观众而进行的竞争。

所谓同行是冤家。

她看向张三日和于九夜：“你们有关注其他主播吗？你们能关注吗？”

张三日闻言摇头，他坦诚地以双目回望秦萌萌的视线, 说：“我可以肯定这个app肯定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主播, 不仅只有新城高中一个直播间，但是, 我的app上只能看到你。”

于九夜也说：“这个app上绝对是有其他直播间的, 但是我也看不到。”

秦萌萌眉头紧皱。

“这样的话……”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你们自己选择的吗？”

张三日和于九夜对视一眼，摇头说：“不是。”

“app自己决定的吗？根据地域限制？”

如果说这个app上限定一个城市只能有一个主播的话, 那么就是说它的底层逻辑是与地域有关的，根据地域逻辑来选择观众也未尝不可。

但张三日和于九夜还是摇头。

“我自己, 包括父母，再到我妻子，没有任何人和新城有关系。”张三日说：“我一家祖籍山区五代人没有走出来过，而我妻子一家都是京都人，新城建立之后也都没有来过。”

于九夜诚恳地说：“我父母是早些年从东南沿海偷渡到外面去的，新城地处内陆，他们也不可能过来啊，至于我，我也是第一次来。”

app的运转逻辑令人迷惑。

不过很快秦萌萌就想清楚了：“这种事情看似很重要，其实根本不影响我们之后要做的事情。”

她的日程表简单清晰且明了。

女生宿舍改建之后是承接的王老师教学改建计划。

就这两件事最少得忙俩月。

所以搞不清楚就不必搞了，有些东西看似是无所不能的难题，其实本质也不过是草坪上一小段铁丝网，密不透风确实是密不透风的，但多走几步路绕开，却很容易。

秦川静静听他们说话，忽然道：“那你现在是个主播对吧。”

秦萌萌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秦川。

她是个主播这种事情，是在场所有人都清楚的，秦川说这样的废话，定然是为了引出之后的东西。

秦川说：“凡是做主播的，离不开四类人。”

“榜一大哥，基本盘，运营管理和做切片的。”

榜一大哥，基本盘，都还好理解，无非就是将看直播的观众们分成两类，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运营管理也好理解。

app虽然没有开放给主播直播间管理权限，但是r.robot应该就是那个负责直播间安全管理的人。

但是——“切片？”

秦川说：“切片是很重要的给直播间引流粉丝的手段，你不知道吗。”

秦萌萌耸耸肩，坦然地说：“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

本质上她对直播行业的理解全都来自于偶然关注的几个主播，再加上之后张三日东拼西凑通过快速课程学到的一点点东西。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她活这么大最烦不懂装懂的人。

“有切片这种东西主要是因为直播这个行业，太水了。”秦川说：“一个主播连续播上十几二十个小时，高强度产出直播效果是很困难的事情。”

秦萌萌猛猛点头。

这个事情她现在深有感触。

现在是夏天刚过，秋日时分，夜晚的时间不长，她只需要工作一天八|九个小时，但已经开始觉得每天的直播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了。

就比如说昨天晚上的直播，真正有意思的部分可能就只有两场战斗，分别和于九夜、王老师有关，其他时候她都只是在做工。

她自己倒不觉得无聊，因为她手上在忙，而且于她来讲，进入全神贯注的心流状态之后，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但是对于那些看直播的观众们来讲呢？

看着秦萌萌铲墙皮和打扫卫生清理垃圾，真的会有快感吗？

秦萌萌扪心自问，如果是她自己，她肯定也更爱看战斗而不是建设。

一个直播旧屋改造的直播间，和一个杀杀杀的直播间——秦萌萌忽然了悟了。

app给的道路从一开始就是战斗。

而她却走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子。

秦川说：“所以无论大小主播都有专门做切片的搬运工，他们往往也会做直播录屏，之后在录屏里面挑选出一整个直播里面最有意思的片段，剪辑出来发放，为主播吸引流量。”

张三日讶异地说：“这个事情我问的主播都没有和我讲过呀。”

秦川漠然地说：“你问的主播？那些人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的直播绝大部分时间都很没意思。”

“切片是个灰色地带，做这个的人有些是官方的从主播那里拿钱，有些是私人的单纯为爱发电，也有单纯只是为了蹭热度的。”

“而且也确实有不允许切片的主播，因为担心切片账号分走了他们的流量，切片就相当于是只拿走草莓蛋糕最顶端那一颗最漂亮的草莓，然后把整个蛋糕都扔到一边去。”

“有些主播担心观众只看切片爽完就不看他们的直播了。”

秦萌萌若有所思：“这么说的话……切片是不是就相当于那些五分钟看完一部电影的那种影视剪辑号？”

秦川说：“差不多。”

秦萌萌说：“那你这么说是觉得我需要一个做切片的是吗？”

秦川微笑：“这要看你需不需要流量了。”

自然，做主播的天然都需要流量，就好像没一个活人都需要钱一样。

但在秦萌萌身上，事情又有所不同。

秦萌萌就是那种不需要钱活着的活人……不，也并不能这么说，总归他姐是个人，是不能餐风饮露的，终究要拿钱买饭吃。

但她确实并不是以钱这种东西为第一导向来做事，否则她早就应该换个行业了，土木这一行来钱不多也不快。

事实上，秦川有时候觉得，这世上绝大部分人都不是纯粹的利益至上主义者，也并非都是理性人。

很多人嘴上都说爱钱，但也只是嘴上说说，随大流跟风而已，很少有人真的纯粹爱钱爱到能够赴汤蹈火只要钱的。

问，就是喜欢。

再问，就是比起赚钱其实更喜欢躺着耍手机，有时间比起工作不如打几把游戏。

所以，秦川不会假设所有主播都想要有流量。

秦萌萌听他这么问，竟然真的思索了片刻，说：“目前来看，其实直播间的运转是比较良好的，收支平衡……”

中间需要一些复杂的转换手段，就当是交税了。

“那算了。”秦川说，“不需要引流的话就不需要切片。”

秦萌萌说：“不不不，引流的话——还是要的。”

她捏着下巴想了很长时间，郑重地说：“如果整个app只有我自己一个主播的话，自然是高枕无忧，不需要担心那么多。但是……”

情况并非那样。

“一个城市，一个主播，你会想到什么？”

秦萌萌假设，最后必有百城大战。

否则简直是浪费了这种设定。

张三日与于九夜对视一眼，张三日率先开口说：“肯定最后要pk决胜出最后一人。”

于九夜说：“养蛊。”

秦萌萌叹气。

一旦这个想法出现在脑子里，简直用不着再做别的推断了，这样一个暗藏杀机的未来以极大的可能性立刻说服了所有人。

尤其是新城高中的鬼们可以互相吞噬来变强，而主播升级lv.2，所需要的又是怨气这样的东西。

秦萌萌现在几乎已经完全可以肯定了。

主播升级之路，lv.1考察的是主播吸引流量和骗打赏的手段，lv.2考察的则是主播……杀鬼的手段。

app所需要的能活到最后的主播，必然是一个精通人性能够从观众手中骗取大量打赏，并且还手段惊人杀戮无双单人成军的角色。

于九夜说：“如果到时候真的打起来的话，会很麻烦，这个app的制度决定了他们对主播的筛选是最严格的，最严格的筛选制度下，肯定会出现最厉害的蛊王。”

“那我们……”张三日隐晦地递给秦萌萌一个眼神，“接下来是……？”

秦萌萌微微一笑，镇定地说：“任尔东西南北风，我们继续做我们的事情就行了。”

笑话，app想要什么人就能得到什么人么？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白日梦，到最后能梦想成真的人寥寥无几，她又有什么义务去满足app的需求？

秦萌萌喜欢自己做救世主，而不是屠夫。

“我不会杀鬼的。”

新城高中的那些鬼魂，太过于人性化了，虽然隶属人性的暗面，但是倒不如说正是因为那样，所以才让他们更加像人。

秦萌萌啧了一声，又说：“其实如果不是app的暗示有那么多的话，可能我还真的会走上那条路也说不定，但我很讨厌被人威逼利诱着去做某件事。”

她脑后确实是有反骨。

所以她平时基本不怎么玩游戏，唯一一次玩游戏的过程中她就被游戏策划指点她该怎么玩游戏怎么配装怎么氪金的行为给恶心到了。

像这种别人试图控制她的选择的事情，她如果没有看出来也就算了，看出来之后，她就很难再假装不知道了。

“我们播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妄行杀戮，让那么多人看见我们违法犯罪难道不是上赶着给人送把柄吗？”

她话说到这里，于九夜就不乐意了，他耿直地说：“你昨晚上是怎么对我的？”

秦川轻咳一声，打马虎眼说：“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于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