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开屏的一天(二)
此刻,吴星汉正在打印室,紧张地盯着打印机的喷嘴,他调整了材料的配比,提高了熔炼温度。突然,墨绿色的树脂喷溅到他身上,白色的衬衣像此月绽放的荷塘,淡妆浓抹,风姿绰约。
“果然,最好的设计总是最自然的。”严尚立笑道,他习惯性深吸一口气,换成一种绝对正经严肃的腔调,“了,我们都知道,这一点,也是我们最感兴趣的部分,就是产出效率的秘密,我和大家一样,既想欣赏精美绝伦的作品,又急切地想看到它的内幕。好,我们现在就有请,吴星汉先生的表演。”
关宏吹了声口哨,拐进一号打印室,严尚立正手舞足蹈,像一个拿着披风的斗牛士,朝想象的观众作揖行礼。
“太可惜了,演艺界少了你,星光都暗淡了。”关宏对着鸦雀无声的观众台挥挥手,“中场休息了。苏煜文申请了零号打印室。”
“他不要活了?”严尚立立马喊道,“他的脑袋会被震成碎片的。”
“你说什么?苏煜文要用零号打印室?”吴星汉闷声不语,目光从展介会日程表离开,眼神中透着疑惑不安。
“是的。他买了保险,签了名字。”
“那会把他毁掉的。”
“总要有人去证明,可能那是愉快的毁灭吧。”
“没一点消息出来。”
“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他都想制造个大新闻。”
“那……,”吴星汉又瞧了眼日程表,他的嘴还在嗫动,他坐下来,说,“我得快些,打印机出了故障,模型还没出来。”他把日程表放进裤口袋,手顺势隐在口袋里,迟迟不动手。
“你今年最好放弃。”严尚立说,“那个苏煜文,爱用一些不切实际的冒险聚敛人气,你有惊人的毅力,没必要和他正面碰撞,咱要做长期规划。”
“可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吴星汉轻声低语,“万一他成功了?”
“和你不相干。他是个疯人。”关宏把这当作一件极其平常的事。她不觉得这是你死我活的事,那么多投资人,即便没人投吴星汉,也不是因为苏煜文,但这事给了吴星汉一大锤。
吴星汉潜在的雄心,促使他精心安排自己的日程,任何影响他日程活动的行为,都被他视作潜藏的阻碍,包括现在这种影响他情绪的事件。要被投资人注意,必须足够耀眼,离太阳太近,其它的星星都暗淡了。
零号打印室是袋鼠能源咨询最先进的成果,人的意识能与它交流,纠缠。至目前为止,没有人亲身践行,一切还停留在设想阶段,即这种情况还没出现过:一个完整的人走进零号打印室,那个人完整地从里面走出来。与其说没人实践,不如说没人有勇气走进去,启动那台机器,意味着可能从此永久沉睡,进入生命的死亡阶段。
吴星汉不是狂人。他小心谨慎、恪守成规,他说风险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承担。他因为遵守规矩,他去预约打印室的时候,常规的打印室已经人满为患,最后,他不得不使用一号打印室。
一号打印室是袋鼠能源咨询的第一台量子打印机诞生之地,存留着现在最古老的打印设备。一号和零号,两者的距离就像石器时代的人被丢在这个时代,或者这个时代的人看茹毛饮血的原始人,配备弓箭,却要进行一场太空旅行,拉弓射箭,双手攥着箭头飞向宇宙深空。
苏煜文是个狂人,他试图组建一个人的团队。
他将迈入零号打印室,进入睡眠状态,他的大脑将联通档案库,意识漫游在知识的博物馆,在那里,他只要发挥自己的想象和创造,昨日的巨匠将对他俯首称臣,他领着千军万马,试图摘取展介会的最高荣誉,如果他成功,他将受到投资人的钦点、追捧。
吴星汉的设计内核跟苏煜文类似,都是简化、精进工艺,降低成本,提高质量,缩短单机产出时间。
吴星汉精心打造作品的外观,尽量降低作品的组件模块,减少装配工序,精简材料成分。吴星汉从不担心作品的外观。人是视觉动物,第一眼看到的是外在呈现,接下来的审视、评判,都和外在有直接或间接的关联,如果外在故事不动人,很少有人持真金白银买单。
在这一点上,吴星汉格外自信,他相信自己的审美。严尚立说,他也许会花钱买这个东西,关宏保留了自己的真实意见,既然她不参与这种投劳无功的竞争,作为同一小组成员,给予组员最大的支持,某些时候,只能是不予评论的沉默。
情况就是这样。
最古老的一号打印室出故障了,机器无法正常运行。
吴星汉不仅要打印成品,还要打印加工、制作、装配成品的产线。成品和产线的微缩模型,这两者的工作量,一号打印室全天无休,预估三周时间,从现在开始,还赶得上展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