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

文锦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微微蹙眉。

“你受伤了？”她问。

“这血不是我的。”稍稍惊诧，沈忆安才摇了摇头，“昨日飞鸢卫非未全部出动，尚可应对。”

文锦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这才回答对方的问题。

“我出宫，是为了找到你带回文府暂避风头，之后再将你送出京城，永远不要掺和进来这些事情。”她说。

沈忆安眉心一动，眼睫微颤。

她缓缓开口：“难道不是你告诉了皇帝我的真实身份么？”

“不是我。”文锦叹气，又看向对方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双眸，“一开始我确有此想法，那是因为无论我怎么做，企图直接让你出宫的目的都落了空，所以我确实让诗画去搜集关于你真实身份的证据，但是到最后，这一步我没能走出。”

“因为我想，若是真的向皇帝揭发此事，他势必派人想方设法灭口，虽然你身手好，可若是大内高手齐聚，你就算能出宫恐也会负伤，我觉得阿瑜不会乐意我这样做。”

沈忆安身子一僵，眸中的平静渐渐破碎。

她想起来那封书信中最后一段话，最后一段才是阿姐内心真正的想法——

“可是忆安，深宫路险，阿姐已经葬身其中，还是不忍你也因此身陨，所以我还为你想出了第三条路，其实明贵妃文锦比我更早知道真相，那日我从凤仪宫出来后便有些精神恍惚，在宫道上遇到了文锦，她便将我带回了锦春宫说明了一切，帝后一直以为我和她关系势同水火，故而想出禁足计谋，我将你还活着的消息也告知了她，最后恳求她她尽全力保护你，所以你若不知如何是好，记得一定要去找阿锦。”

其实她当时看到最后一段话心中颇为震惊，拿着信纸的手甚至开始颤抖起来，也当即决定拿着信带着萧慕初去一趟锦春宫找文锦问清楚。

只是尚未来得及走出这一步，谭自成带来帝后已知自己身份的消息，带着人围攻了常乐宫。

当时她心中冒出头的第一个想法是：文锦是宫中唯一清楚自己活着并且已经猜出来她真实身份的人。

但其实后面出宫冷静下来之后她便开始复盘，文锦真的是唯一知情人吗？帝后二人之前难道真的从不曾疑心过她的身份吗？

此时此刻，文锦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于她，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也已见分晓。

她掀起一抹浅笑，却道：“明贵妃这话，我该如何信任？”

“你的脖子上带着和舒瑜一般无二的平安扣吧，那是你们的母亲去寺庙求来的，那挂绳的绣法，她也曾教过我。”

“这只能说明，我阿姐很信任你。”沈忆安道。

“是啊，她很信任我，所以已知终会被灭口之后，她恳求我，如果真的在宫中遇到你，一定要保护好你。”两人仍旧对视，似乎目光中亦含着千言万语，文锦说：“所以当我确定下来你的身份之后，想尽办法想让你赶出宫去，因为只要你出宫，我就能像这般出来找你，为你安排好后路，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

“舒瑜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如果无法辨认一个人是否撒谎，那就不加掩饰地去看对方的眼睛，人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撒谎，眼神却很难掩饰。”文锦红唇漾着笑意，却又浮现出来一丝悲凉，“你的聪慧和谨慎和你姐姐都很像，想来也会通过一个人的双眼去看对方的内心。”

她语速缓慢，语气平静：“舒棠，我的话是真是假，你心里很清楚。”

相对而望，一时无言。

只能听见马车车轮滚滚的声音。

良久，沈忆安深吸一口气，道：“娘娘既然与阿姐是知心好友，为何宫中人人对你们二人的关系都莫讳如深？”

“其实舒瑜刚入宫时，我们之间确有误会，关系确实不好，后来误会说开之后自然冰释前嫌。”文锦说着叹了口气，“只是在宫中拥有一个知心好友不易，关系亲近得满宫皆知也并非好事，是以我们也从未刻意解释过，也正因此，帝后做禁足局陷害舒瑜时，才会选我入局，甚至以我的名义去找那周公公作陷害一事。”

“若是选了旁人，她被禁足之前只怕是要吃一番苦头的。”文锦说，“只是那周公公为人唯利是图，我却因为不能惹帝后生疑只能将人带回锦春宫，假意让人觉得他真的受了器重。”

“之前我借助流言装作阿姐的模样，把他吓个够呛，他本就做贼心虚，后来也把自个儿逼疯了，就当是已经为姐姐报这仇吧。”

沈忆安垂下眼帘，又道：“其实装作关系恶劣，也是为了保护阿姐吧，你比阿姐先知道帝后的阴谋，本就行事小心，更不能对阿姐表现得多有亲近。”

文锦闻言一怔：“你知道所有的真相了？”

沈忆安点头。

“也是。”文锦从一旁的小几上倒了杯茶递给沈忆安，才道：“在舒瑜禁足后，我有心避嫌故而没有立刻开口将慕初接来锦春宫，她便被带去了皇后那里，直到舒瑜身死，慕初又被送至景兰宫，我一直不敢表现出对慕初的过多亲近，却也一直命人暗中关注着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