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铮铮
雨停了。
孟留真是被冻醒的。
他睁开眼,人站着,背靠一棵大树,双手被捆在身后。
一条大河滚滚东流。
河滩遍布石子,生长着一棵粗壮的树,
他就绑在这棵树上。
天还没亮,河谷萦绕大雾,能听到流水奔腾之声。
他视线模糊,茫然四顾,发现一堆篝火,隔得不远,有人在烤火。稀薄的暖意无法穿透寒冷的夜,反倒唤醒了他麻木的感官。孟留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他的四肢冻麻了,脖颈处传来痛楚。他记得被打晕前,有根绳子套在他腿上,人滑出去。不知道是谁绑了他。醒来后,他到了这里。
孟留真胸闷气短,哪里都难受。尤其是绳子绑的位置,太紧,勒得人肉疼骨头也疼。他咳嗽起来。篝火前的人听到动静,转头看了他一眼。
孟留真涣散的意识渐渐凝聚起来。
他努力平复呼吸,睁大眼睛,想看清那人是谁。
朦胧间像是个熟悉的轮廓。
能是谁呢?
他脑子转不动。在土匪山,能在这么多官兵眼皮子底下,把他的人绑走的人能有几个?这个人选几乎不做他想。孟留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三姑奶奶。”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篝火前的人没动。
孟留真道:“我知道是你。”
篝火像是雾中的洞。
姜雨一个人坐着,火焰在她脸上闪烁。
土匪举家潜逃,不与官兵正面冲突,她却埋伏下来,只为绑他。孟留真终于看清楚了她。三姑奶奶睚眦必报,他早已领略过。
“为什么要绑我?”孟留真问。
“你说呢。”
姜雨手持树枝,拨弄炭火。她的侧脸轮廓单薄而锋利。
孟留真道:“你想杀我。”
姜雨偏过头,反问道:“你不该杀吗?”
孟留真挣动手腕,他解不开绳子。姜雨朝他踱过来,手背在身后,带着火星子的树枝一点一点的荡着。孟留真注视着她越来越近的脚步。
姜雨站在他面前,道:“我早该杀了你。”
孟留真浑身紧绷,如同待宰羔羊。
姜雨掐住他的下巴。
“我给过你活路。”
“是吗。”孟留真气息在颤。
“我亲自放你回家的。”
“你是为放我……”
孟留真紧盯着姜雨,“还是为了我家的银子?”
姜雨哼了声,“你回家,我拿钱,多公道的生意。”
孟留真道:“如果是生意,为什么不开诚布公地谈,为什么要骗我?”她说要一本医书,就放他回家,他信以为真。
姜雨听到这天真的质问,觉得挺可笑。
她真的笑出来了。
“告诉你,”姜雨道:“我还怎么掏得到钱。”
“所以你一直处心积虑……”
“是啊,”姜雨拍拍他的脸蛋,“没想到你这么好骗。”
孟留真得到她亲口承认,像是被扇了一耳光。原来和大哥说的一样,他就是蠢,上当受骗,还差点害死全家人。这就是穷凶极恶的土匪,他当初居然担心她撞上官兵,还刻意遮掩……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姜雨道:“你很蠢。”
孟留真眼底通红,剧烈咳嗽起来。
无尽的悔恨涌上心头。
“是……”他颤声道:“我蠢得无可救药。”
他的蠢把大哥气疯了。
父亲也病了。
这个家支离破碎,钱财失盗,成一个烂摊子。
姜雨见他情绪激动,不由愉悦起来。她喜欢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甚至还安慰道:“没关系,吃一堑长一智。”
孟留真却瞬间失控,道:“你不要碰我!”
姜雨擡起手指,一愣。
孟留真胸口起伏不定。
绳子将他的腰身勒紧,整个人动不了,又气得厉害。他恨不得冲过去打她,可惜受制于人。他狠狠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因为两人站得近,石子都飞到了姜雨的小腿上。姜雨没有躲,只是上前,一脚踩在他脚背上。孟留真吃痛,神情有些扭曲。姜雨加了点力度,盯着他的表情,问道:“痛不痛?”
孟留真紧咬着牙关,没有叫出声来。
“装什么硬汉呢。”
她垂下眼睛,慢条斯理道:“这只有我一个人。”
孟留真咬牙切齿道:“你……”
姜雨道:“你当初不是给我下过跪吗?”
孟留真道:“你闭嘴。”
姜雨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嘴里蹦出这么个词来。
“什么?”她觉得很稀奇。
“你给我滚!”
孟留真忍无可忍,拔高了音量。
他恼羞成怒,无地自容。从前为了回家他委曲求全,以为土匪能放他一马,可再□□让,换来的只是她变本加厉的折辱,再好脾气的人也有自尊。她总是令他颜面扫地,把他自尊心踩在脚下践踏。
“刚才是你叫我的,这会又让我滚?”
姜雨无动于衷。
她把玩着手中燃烧的树枝。
火星子跳动着,凑到孟留真面前。突如其来的光刺痛他眼睛。他瞳孔缩了下,火焰的温度沿着他脸庞轮廓滑动,使人头皮发麻。
“你想干什么?”他屏住呼吸。
“给你点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