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贼心虚
“阿狗哥你放心,我们绝对没有出卖你。”
二狗信誓旦旦同阿狗保证。
一墙之隔,青兰止住脚步。她听出说话人的声音,不动声色,等待他们的后文。阿狗却察觉到什么,一个闪身出现在墙后。青兰躲闪不及,两人差点头碰头撞上。青兰掩面咳嗽,阿狗猛地后退一大步。他不自在地撇开视线,道:“啊,你在这。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青兰道:“他们的功课刚看完,正要走呢。”
阿狗哦了一声,摸摸鼻子,道:“我正好也要走。”
二柱早偷溜了。
上山路上,二人一前一后地沉默。
阿狗平日里的聒噪劲儿也不知道去哪了。
他手欠,走路一晃一荡,手里不是掐花就是拽草。
表面还算镇定,但内里心虚,怕刚才的话被青兰听到。可他偷瞟了好几眼,发现青兰面色如常,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到底听没听见?
阿狗莫名有些紧张,偷鸡摸狗的事他以前常干,土匪流氓有什么不能干的。但土匪也有自己的一套原则。那些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事,他是不屑于去干的,而且极其鄙视那些没人性的王八蛋。缺德事干多了迟早遭雷劈。
然而他赶走孟留真实在有理有据。
青兰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理解他的苦衷呢?这毕竟涉及三姑奶奶的私事,不好翻出来讲。青兰大概难以理解他为什么要去欺负一个郎中,只能把他看成一个无聊又无耻的流氓。
回去路上,阿狗一直怕青兰问自己。
但她什么都没提。这又更让人心里堵得慌了。
往后的日子风平浪静。
青兰白日去学堂,夜里看书准备功课。忙起来顾不上做饭,姜雨便煮一锅绿豆汤当晚饭。她们交流的大多是关于学堂的事,有一回提到小何郎中,青兰说要带着蘑菇去谢谢人家。姜雨说挺好,再无后文。
阿狗像是揣着个不知什么时候会炸的闷雷。三姑奶奶最恨有人在她眼皮子下捣鬼,对待五爷也轻易翻脸。要是知道自己背地里搞得这些小动作,怕是一耳光将他扇成陀螺。阿狗真想和盘托出算了,省得提心吊胆。可万一三姑奶奶知道孟留真的存在,头脑一热,两个人旧情复燃怎么办?
五爷怎么办?
阿狗为姜雨操碎了心。
姜雨看他鬼鬼祟祟,问青兰他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青兰微笑道:“我不知道呀。”
难得一日空闲。青兰带着蘑菇前去探望孟留真。学堂离他那儿不远。沿着小路过一条小溪就到了。孟留真的石头房子已经修好,还用木头加固顶梁。这回什么大风都刮不倒。青兰望着檐下用贝壳做成的风铃。风一吹,便发出清脆声响。孟留真给她倒茶。这回家里多了张桌子,不用坐在树桩上。
孟留真道:“是村里一个木匠送的。”
青兰道:“你又帮了人家不少忙吧。”
孟留真道:“天热,中暑的多。我给他们做清热解毒的药丸。”
药炉下的小火永远燃着,瓦罐盖子溢出一缕细细的白烟。屋前屋后弥漫药香。孟留真时不时用火钳往灶膛里送一块柴。上下堆叠的竹编篮子里晒满草药。他坐在石磨前,将那些草药用小秤杆称好,或是捣碎成渣,或是研磨成粉。
青兰老远听到捣药声,坐下来喝茶,还是看着他忙个不停。
她并未感觉到怠慢,反而非常自然。天气炎热,她手里握着把学生教她编的蒲扇。偶尔没有风,就会扇两下。比她从前在翠楼用的那些绢丝团扇还要趁手。村里人手一把。孟留真也有。他用这个来扇炉子。
他们跟这里的人融为了一体。
就好像,土生土长,本该在这里。
忙碌的孟留真终于停下来,回到桌前招待客人。他看到那篮蘑菇,道:“你不用给我送东西的。上次二柱的事我真没放在心上。”
青兰道:“不是为那个,是为我自己。”
孟留真以为她身体不舒服,道:“你需要什么吗?”
青兰道:“上回高烧不退,阿狗从你这里拿的药。我吃完后,身体才好起来。这点东西权当是谢礼。给医术高超的小何郎中。”
孟留真从她耳中听到二狗的名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同名。但高烧将本不相干的事情串联起来。“阿狗是帮你拿药?”
青兰道:“是啊。”
孟留真:“你们怎么认识的?”
青兰道:“偶然认识。”
孟留真道:“那你认不认识……”
他脱口而出,又戛然而止。青兰手里摇动的扇子停了下来。火炭暴裂无声,滚沸的药汤顶得盖子一开一合。卡在喉咙的名字晦涩莫名,半晌也没能说出口。青兰提醒他:“溢出来了。”
孟留真过去收拾药罐,忘了用毛巾包着。手指猛地缩回。红了一片。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
青兰起身来帮忙,道:“这么烫,怎么不包着。”
那罐汤毁了。
孟留真下意识说没事,连疼都没反应过来。
他心是麻的,手是木的。
迟钝地杵在那,连灶膛里的炭掉在鞋面上都浑然未觉。还是青兰用扇子拨开。鞋面现出一块黑斑,没有烧穿,不知有没有烫到脚。
青兰担忧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了?”
孟留真一言不发。手指钻心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不知道青兰和阿狗怎么会认识,也不知道青兰和姜雨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但冥冥之中,命运似乎向他伸出了饵,诱使他咬钩。于是他回过神,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没关系,涂点药就好了。”
“倒是我的错,不该这么急着提醒你。”
“是我自己着急。”
“你的东西,又不会跑。”
青兰给他舀了一瓢水,“是你的总是你的。”
孟留真把手放在水里,冰冰凉凉,刺痛感得到缓解。
“跑了很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