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出鞘
走山人自古以来便有踩线一说。运货、探险、盗墓或是寻宝的,历经险峻山势,伐木为路,遇水搭桥,对抗各种飞禽走兽,瘴气毒虫,九死一生。
最丰富和运气最好的人才能走到目的地。
他们能活下来,除了经验老道,最重要的便是走线。走前人走过的线,知道面对险境该如何逃生。这种线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诸多尸骨葬身山林,沦为野兽腹中之物。而一旦成功,带来的收益巨大。某种程度上来说,穷比死可怕。
所以走山人传承至今。
姜雨从村里把这些人搜罗出来的时候,他们大多都上了年纪。最年轻的也超过五十。一个个看起来非常精干,不爱说话。但走道的时候领在队伍前面,犹如避难神一般。听他们的,能活命。
姜雨给他们开了很高的价钱,花了两个月时间,蹚出一条雪天也能走的万能山线,并且出绘制精细地图,以及两条备用线。这三条线穿连两县,并且能抵达北上京都的咽喉,看到地图的那一刻五爷有些不可置信。
这条线太长了,纵深几近一百里。
横跨山路水路,恐怕朝廷都没有这样精细的布防图。他从中看到了勃勃野心,也理解了她这段时日耗尽大量人力物力的所作所为。
“你这是要造反吗?”他带着笑,有些不可思议。
“是啊,”姜雨信口道:“你觉得胜率几成?”
“差不多为零。”
“我以为你至少说个一成呢。”
“我只说实话,”五爷笑着翻开地图,翻开还有一面。“竟然标上了驿站,这下有一成了。”
“什么驿站不驿站。这都是住在山里的人家。他们踩线时碰见的。若能沟通好,做为补给点,收容我们受伤或是饥饿的弟兄,更好不过,就标上了,但现在还没有完全打通。”
“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没想到你为了运货赚钱,能做这么细致,”
“赚钱哪能马虎。”
二人坐在凉棚下,没桌子,用一块大石头放茶碗。地图押在茶碗”
姜雨道:“没事,我让画了好几份。”
烈日当头,冬天晒得人暖洋洋。河滩边上积攒一滩雪,澄明剔透。一条船缓缓靠岸,抵住渡口木板,撞塌了一小滩雪。姜雨和五爷放眼望去。阿狗迎面走来,道:“船到了。”
姜雨笑道:“走,咱们亲自押最后一段。”
五爷道:“我今日沾光。”
二人走向渡口,阿狗紧随其后。阿桥立在船头撑杆,看见他们,远远喊了声“三姑奶奶好”,近前才喊道“五爷好”。五爷故意打趣道:“怎么,我长得很矮吗?都没看见。”
阿桥道:“您穿一身白,跟雪人似的,还以为三姑奶奶后面跟个神仙。”
五爷看了一眼姜雨,啼笑皆非道:“这小子跟谁学的。”
“我哪知道。”姜雨道:“肯定是阿狗贫嘴。”
“我冤枉。他比我能说多了。”
阿狗笑着放下船绳,拖近一些。船舱里头的小男孩也跑出来帮忙。那小孩六七岁样子,长相偏瘦弱,但还挺麻利。看起来是跟阿桥他们混惯了,之前船没修好,姜雨看到他跟在阿桥屁股后面跑来跑去。让干什么都干,特别听话。
船头积了一些雪,那小孩没站稳,差点被绳子挂到河里去。姜雨上船时顺手提溜起来,道:“当心。”
小孩瓮声瓮气道:“多谢三姑奶奶。”
众人都笑了。
姜雨放下小孩,看着他,“这是谁家的孩子?”
阿桥道:“周大娘家的。”
姜雨道:“他跟你们混什么?”
阿桥道:“他爹没了,总被欺负。学堂冬天放了假,他非要跟着我。我想着他人小机灵,也不引人怀疑,这船修好也有他一部分功劳。我就把他带来了。三姑奶奶您放心,他绝对不会耽误事。”
这批货是从北边来的,走了几百里,到阿桥手里,已经是最后最平稳一程水路。难度几乎没有,象征意义更大。
走水路到城门口,货进城,本次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人人都想要这份功劳,姜雨看见阿桥修好船的份上,把功劳给了他,也当是成全那日承诺的“赏”。阿桥自然不胜欢喜,打包票说要出问题,他就大冬天跳进河里,从上游游到下游。孩子气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