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昏晓间闲谈诗落花
“你莫不是想借着合作,省下昨日约定好的一笔投资吧?”
“非也,两家客栈合作与情报网的合作是两回事。相杀客栈归根结底是五皇子做主,我只是拿钱办事。但情报网合作一事,乃是我亲自出资,是我与姑娘间的合作。如若一切顺利,常乐这会应该把钱送到你们店里了。”
“你在藏书阁当个小官,俸禄能有这么多?”
乔牧也摇摇头,道:“这是我的私产。”
“你做生意赔这么多,还能赚得私产呢?”
“家父家母生前留下不少资产和铺子,他们生前常年任职于边疆一带,置产自然也选在那里。边疆不似各州,那边乱得很,更没人想去,因此插进些私产,朝廷不容易发现。那些铺子都由专人打理,数年来也是赚得不少。”
伙伴这样坦诚相待,姜义在心中盘算着,同他合作,既解了人身安危无法保障的燃眉之急,又能在今后继续发展副业,两人各自图谋,这桩生意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不欣然接受。
忽然,姜义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坏了,忘了写信告知我兄嫂了。”
客栈若是突然出现一群送银钱的彪形大汉,她那联想力超群的大哥估计要怀疑她被人拐了。
如今看来,她对自己兄长的了解可谓深刻且清晰,仍是那间会客室,姜和几人同这一排江湖人士大眼瞪小眼,场面凝重如话本当中的武林两大门派对决。
这些个凶狠模样的大汉,个个有人命官司背在身,无怪呼拥而聚的围观百姓,在他们放下箱笼,冷血地瞥几眼后,又呼啦地散开。
正当两拨人无举措地对坐,全不知突然打开门,面无表情地走进屋子,把信鸽刚送来的小纸条递给张四方。
张四方瞧着场面难以把持,便多留了会,想着,反正都迟了,见面后肯定会挨齐修的唠叨,多几句少几句,也没太大分别。
“小妹说今后两家客栈合作,让我们要友好相处,具体事宜之后写信细讲。还说……”
张四方顿了一下,犹豫地看了眼常乐。
常乐道:“张公子但说无妨。”
“还说,相杀客栈很有钱,叫我们大胆地花。”
常乐一下有了自信,连带着声音也铿锵有力:“没错!我们客栈虽然人有点多,亏得也有点多,但是我们有钱!”
据乔牧也所说,相杀客栈并非一间真实的店铺,只是冠了这么个名字,他人问起时,也好有个称号可以提起。
个中别因,除他自身,却是无人知晓。
姜义听时笑意浅现,心中直叹,世间并非只有她一人不善于咬文嚼字。而关于取名这件事,她不愿发表任何见解,只因她文学素养极差,几年前取相爱客栈这个名字,遭诸多亲朋好友嘲笑了大半个月。
相杀客栈位于都城外一座村庄,严格依照排班轮值,店里人若是无需外派,便要在村里勤勤恳恳地种田养鸡,以免引人生疑。
店中人,所做之事,自然是杀人,所杀之人,皆是官场政敌、边境奸细……
至于那紧密缠连的人际关系,可供官场迂回、江湖救急的倒是不少,可独独少了民间这一条道,难怪乔牧也会找上她合作。他要想搭建这情报网,所需所求的一切人力物力,别处可寻不得,非相爱客栈不可。
姜义翻看手里三指厚的一本情报记录册,暗自腹诽道官场竟有如此多的惊人秘闻,半晌又忍不住想到同样为官的父亲。
百姓皆知当朝那位姓姜的尚书令是个孤家寡人,无亲无故,却不知他有两个孩子自小养在乡下。
虽说多年来相见极少,可她的生活从不比那些养在城中的小姐公子差,若不是长辈们都说父亲曾交代不要打听他的消息,她又怎会真就那般无情无义,对一连几年都杳无音讯的父亲漠不关心。
走神片刻,她没注意到自己在旁人看来模样如此失落不堪,只呆坐在椅子上回想。
乔牧也悄无声息走近,歪头凝视半晌,对方不曾发觉。他一双漆黑眼珠漂移至密码的笔墨字迹上,只当是官场的乌烟瘴气侵袭,令她心里感到不平。这份哀怨终归是因他而起,他索性抽走姜义手中书册,扬声道:“走,带你出去逛逛。”
姜义果断拒绝,摇头道:“两家客栈合并,要打理的琐事不少,你去找你的兄弟们一起逛吧。”
“我从客栈那边调来了人手,这会他们都忙着重新安排轮值。今日难得休息,掌柜的还不肯陪手下人逛个街吗?”
“我真的挺忙的,你不如自己去?”
“今日本该抵达学堂的,若是不装作因留恋驿站热闹景象而停留,林家人怕是要发现了。再者,让你独自留在屋里,我也不放心。”
姜义提笔的姿势凝滞半晌,擡眸看他,迟疑地说道:“那我去屋外等着?”
姜义瞧见他动作明显一僵,而后勾起嘴角,笑道:“你知道那些大户人家豢养的死士,是如何执行主子的吩咐吗?他们平日受尽主子折磨,不断服用毒药,所以在外出杀人时,借机泄愤,尤其是遇到一些肤白貌美的姑娘时……”
姜义搁笔起身,边走边说道:“这人也不能过于劳累,劳逸结合亦是种提高效率的好法子……”
她虽在人与人之间谋营生,却不似兄弟姐妹那样满天下地跑。偏偏距都城不算远的驿站里汇聚各方来人,携无数有趣玩意儿,姜义这一来集市,更是逛得不舍离去。
乔牧也紧跟在她身侧,问道:“你从未出过远门?”
姜义摆弄小摊上的骆驼摆件,说道:“是啊,从小在村里长大,出过最远的门就是去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