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孤城怨哀惶惶人心

连日奔走后，姜义即便歇下，心中亦是挂念许多，窗外广阔大漠美景，悉数成了堆积心头的重重压力，丝毫不能舒缓些许。

恍惚间，她瞧见远方天际一帘厚障，眨眼间散得干净，心上阴霾却沉甸甸重如千斤。

“姑娘还请将就着，喝杯水解解渴，方圆十里的茶叶，在大军途径驿站那一夜，尽数搜刮干净了，牲畜肉类倒是还剩了点腌制的，您要是不嫌弃，我去切了炒一盘来，就是香料也没有了，味道估摸着也不会多好。”

因了这一句，姜义顿感到事况严峻，再耽搁不得。

曦国重礼鸣乐，行伍之间，更无烧杀抢掠一说，往年征战，多数小国甘愿屈身，附属于国，亦是因着举国上下均有礼法制约人心，从未有过屠城、夺财这等残暴行径。

老皇帝撒手不管以后，太子治国的手段可谓缺德至极，无耻之至，无奈天下就这么些大，太子此举正对东胡王庭的胃口，掌权者如此，手下人还有什么对策可行呢。

虽说礼法不似从前那般，但制度终归是在的，大军森严风气尚存，本不应做出如此放纵失德的事情来。

姜义暗自揣测，然则这想法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叫有心人听了去，只怕这店就要因她随口的几句，惨遭大祸。

她扬声应了几句，失神地进屋独坐时，不禁冒出些大逆不道的念头来。

她深知心中所想，非她所求，然而大义当前，太子显然存有异心，不若寻个可信之人，将一切付诸实际，她也好过得去自己心中那道坎。

敲门声似是一醒警钟，分明在告诫她，假使犹豫不决，世上便会再有千百个这样生计艰难的人，更甚者，性命堪忧，到那时候，人命还能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吗，人人都有，烂命一条罢了，想要就拿去罢。

她当即下了决心，自此烦恼不再扰心，便也食欲大开，欣然起身，迎这几日来第一顿正经饭菜进门。

老板见她心情愉悦，竟也被她感染，笑皱一双几日没睡好的核桃眼，连眼睛也瞧不见，道：“姑娘不嫌弃就好，我这两日再去寻一只鸡，杀了炖汤，就当补偿姑娘，真是苦了您日夜兼程，到头来还要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

姜义笑道：“苦也有苦的过法不是？战事停歇后，日子总会好的。您这荒漠里的几只鸡还是好好养着吧，当是多几个伴也好，您只需为我备上两三日的干粮，我明日便启程了。”

老板略微惊愕，问道：“再往前走，可就是人家打仗的地方了，您一个弱小的姑娘家，就是有天大的要紧事，那也得先保命啊！”

姜义笑道：“店家可知，不远处疆场上，领军打仗的人是谁？”

老板摇摇头，道：“惭愧，我只知这人守住了边境线，换得我能茍活于此。姑娘认识这位能人？”

姜义送他出门，边走边说道：“是两位强壮的姑娘。”

两位强壮的姑娘在大军帐外迎她进门，齐州正与北部东胡接壤，名义上今属五皇子封地。不知怎的，东胡王子忽然反目，忽然夜半突袭，两军交战整一日一夜，俱是死伤惨重，太子接了军报，便把这烂摊子甩手给了五皇子。

两位皇子虽然背地里斗着，明面上终究是和睦兄弟，五皇子无兵权，于是太子又宽袖一挥，赐下一万军士，协同边境驻军作战。

人皆知这位五皇子似乎颇有才能，提及此人出身，天下人总是乐意聊上两句的，虽不曾听他本人提及，但百姓似乎早已默认他为此深感羞愧，多年来不敢出面，难堪大任。

姜义倒不愿对人随意评判，却因着近日的见闻，即使从没碰面，也免不得对这位五皇子的为人存有偏见。

眼下边境战事吃紧，太子派来的这一小拨人，更像是来围剿他们的，两面遭夹攻，简直是烈火上浇油，面粉烟尘里点灯。

姜义方才下马，沈廉一抢将上前，倒似布袋里的两块干饼要累坏了她，忙接过手，不满地说道：“你说这五皇子，又想求人办事，又让人陷入这样两难的处境，叫人如何着手！”

贺婠妍问道：“一路可还顺利？”

姜义道：“顺利，一路走来荒凉得很，连人影也没见着几个。”

“这就对了。”贺婠妍忧心忡忡道，“太子派来的人正在我们营帐里，全清点过了，一个不落。”

姜义不解道：“我本以为太子会借这优势，一举围攻。”

沈廉一道：“我们也以为来了齐州，会是一场硬仗，谁曾想，东胡王庭内里出了乱子，长孙原正与他胞姐斗着。潜入齐州的细作又被我们揪了个干净，太子的人来了，找不到个对接的，现下在军营里抱头乱窜呢。”

姜义道：“线人的数目多么？营中可是有你们信赖的人在？”

冷不丁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朗声道：“不多，也就三十三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