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揽月及天是为她言

太子听了这话，大为所动，他却不怒反笑，哈哈笑得尤为大声，暗室之中余音沿着墙缝奔走，扰乱烛火静谧思绪，惊动了藏身洞xue深中的无知臭虫。

太子笑道：“真不愧是她的后代，长孙一家的女子个个有长久图谋，你定然也是不例外。敞开说罢，你难道也想学着你的祖宗，揽权称帝不成？这可是汉人的地界，却不是草原荒漠那样的野蛮地方，汉人可是个个讲究礼教规矩的。”

姜义道：“可别当所有人都跟你似的，一心求权，我只求过上惬意安稳的日子。何况我如今是个弑父的罪人，早已抛却一切礼教。”

她又凝神息声，耳朵尖抖了一抖，听得一阵阵正在逼近的哒哒踏地声，步履竭力掩藏着，却也逃不过她的注意。

于是又道：“太子殿下另外布下的守卫已经走到暗室入口处，您且瞧着，是我下手更快，抑或是他们脚程更快。”

太子了然道：“待到这时候还不杀我，说明你还想走出这里。说来听听，你要我做什么？”

姜义沉声道：“我要你供出往年罪证，洗清我几家人的冤屈。”

太子道：“你的罪行，百姓都亲眼瞧见了。”

姜义道：“可你们的罪行，百姓尚不曾知晓。”

太子道：“我声名俱损，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姜义笑道：“自然是瞧着心里高兴了。我与太子殿下做交易，自是不会让你吃亏，你助我这一回，我替你推翻五皇子，这笔生意算下来，你不亏反赚了。”

太子同样笑道：“做生意的人最是狡猾善辩，我可不信你说的话。”

姜义便随他垂首沉思，片刻后，太子道：“也罢，你说得不错，眼下这的确是我不二的选择，至于赚与赔，今后再行计较吧，若是赔了，我再向你讨回来便是。今日卖你这一个人情，权当是看在长孙一家的面子，还请你下回见着他们，替我向他们打声招呼，请他们莫要再侵扰我国边境。”

这话听着倒是有几分明君的意味在，实则姜义于两国之间游走，岂能不知太子曾经的勾当。他这节俭的模样，不过是伪装给清流大臣看，叫他们以为太子当真清廉节俭，于是纷纷效仿其行。

姜义心想，如若清流大臣发觉太子节省下来的钱财全拿去收买长孙原，不时挑起长孙姐弟之间的争斗，意图扶持长孙原上位，又借两国交好之名，供养东胡南边部族的军队，侵扰边境百姓，再行平乱，以得治国安定的威名，众臣心中，又该如何想。

又寻思道，草原风光好，放眼尽是空旷辽阔，好似足以容纳世间万物的生长，不必争抢束缚，亦能够生机勃发，怡然自得。许是因着这一层缘由，这人若是心存善意，经其熏陶，人心同样容易变得开阔，然则世上人心，大多都是填不满的。

姜义正自倾听，一手为太子松绑，守卫一行人已踏足甬道，就要抵达，忽听得太子道：“另有一件事，我想着，应该提醒一下姑娘，此番前来的，并非我的守卫，我既已猜透你目的并不在我这条性命，又何必多费周折。这些人是姜大人豢养的死士，也就是特意来为你父亲复仇的。因此这笔生意能否做成，不在我，在你们。”

太子斗然道破，便使得姜义心中一凛，心想他说来也有道理，不论她所求为何，今日必定不敢动太子这条性命，否则储君身死，国无掌权者，天下必定大乱，这岂非与自己最初的太平意愿相悖。

顷刻间，她又心生妙计，嘲弄地一笑，意在叫那太子以为她早料及此事，立即又低声道：“太子殿下只需安静待着，我要你帮忙时，微笑点头嗯一声就是了。”

太子于是温和地笑着，微一点头道：“嗯。”

姜义回身径直往那兵器架子去，上头悬挂着少许常见兵器。姜义师从多人，最扎实的一门功夫却还是乔牧也所授的“无名氏”，乔牧也善双剑齐出，这时候只有一把模样好看的剑，却有好几把大刀，姜义心想来者众多，或许还是双手一齐出击更加安全。

于是提着两把大刀，刀身打洞，悬挂几个圈，动起来好一阵当啷乱响，许久方才平息，着实扰人。却不敢想，斗得正酣时，双刀齐出，一记紧接着一记，这刀该吵成个什么样子。

当下心生厌烦，便又抛却了双刀，转而找上那剑。

一柄剑横躺在单独的架上，且剑柄剑鞘雕铸飞鸟、走兽等纹样，模样甚是好看。抽出来拿在手上，亦是轻便，不似大刀那样笨拙，剑身明亮锋利，清晰地映照她一双美目，眼中饱含坚定，无怨无惧。

然则剑穗奇丑无比，要说这剑的本身是为女子而造，适宜女子身量，那么这剑穗便好似插着一朵鲜花的牛粪。虽说剑穗工艺粗笨了些，但这配色、花样却是精致，朵朵祥云交相映衬着流水纹，倒与那剑鞘上的鸟禽走兽纹有对照的妙义。

姜义问道：“暗室里头的兵器全是你抢来的？”

太子微笑着点头，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