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揽月及天是为她言
不似东宫那般横宽足以揽着宽阔天地,五皇子的宫殿便如其琢磨不透的心思,这地方叫他给改成了纵深的房屋,越是深入里头,越是漆黑望不到头,手下兵将多少、拉拢流派是何,一个又一个,都被他藏起不见光明。
死士经此一谎,更为震怒,手下使了十成的功力,非要就地诛杀了姜义不可。兵将持械并进,横列作一排,竖成方阵,把姜义围在中心,倒是为她多争取了片刻时机。
死士同样列队,顾盼着不敢上前,这阵列乃是军中护卫紧要人物用的常见法子,不到同归于尽的地步,是万难突破的。
双方对峙,皆是退也退不下去,攻也不敢轻易上前。
正僵持之时,忽听得姜义冷声道:“你这时候不杀我,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只见她紧盯着面前一名稚嫩的小兵,两眼不移他颈上一条足金打造的金链子,这链子随主人激战许久,上头已经有了凹凸的痕迹。
众兵将列阵时,便是这一条金链映照出的耀眼光斑叫她心下生疑,再定睛一看,果真是她在姜家救下的那小兵。
这时候忽然发问,自然是因着先前瞧这小兵对他所敬仰的姜大人忠心不二,对姜义弑父的烈性自当痛恨。姜义一句话问出,却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他不乘此受困时机对她下手,便再也斗不过,抑或是说他活不过这一战。
兵将一致对外,肃立整顿完毕,也就不再为他事分神,除却正面的敌人,别人都瞧不见他们的脸,这正是那小兵戴上金链子的缘由,正是要姜义在一众兵将之中一眼认出他来。
小兵仍是严阵以待,姜义便听得前头飘来一道哽咽着的声音,那声音说道:“将士便该服从军令。”
姜义苦笑一阵,眼里泪点闪烁,拍了拍那小兵的肩上,那小兵伫立不动,抓紧长矛的两只手却紧得筋骨明显,颜色红紫。
姜义回身道:“我不用你帮啦!”
五皇子便即喝声下令,要一众兵将退到后头去。兵将虽有序退下,却有一处空缺,那小兵满面泪痕,直冲姜义叫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饶是行伍中军律森严,他也不过是个意气勃发的少年郎,更无论这会心里头纠结迟疑滋长不断,一头念着姜义心善,曾救了自己一名,一头却恨透了这个公然弑父的大罪人,两相拉扯,心弦即刻绷断,竟连军令也顾及不得,当时便忍不住质问于她。
姜义道:“我要继续走这一条不归路。”
那小兵道:“你无德无良,已然踏上了不归路。”
姜义却道:“你是说我弑父?这算得上什么,只是为民除害罢了。岔路两端,这不同的向往,才是我想走的路。”
那小兵道:“你现在想自己走了,那我死了的兄弟呢?尸首堆了大半个院子,这些人全是为了救你而死,现在说一句独行便能抵消了吗!”
姜义斥道:“他现在不死,等到了他要来杀我,一样要死在我的手里!”
她一手指着退下去的兵将,说道:“你大可问上一句,这里头的哪一个不想我死!那姓姜的犯下诸般恶行,从都城到各州,老早就传开了,先前两眼受人蒙蔽,好,如今铁证就摆在你们眼前,你们仍不听劝,还能当作看不见,这难道也是我的罪过?”
一滴泪不受控地嘀嗒着,姜义擡手拭去,不愿为此等愚人伤怀。
那小兵道:“乱世当头,百姓得以存活已是不易……”
姜义道:“江湖中人无故背上罪名,被人喊打喊杀,何其容易?妇人个个不被当人看,沦为牲畜也高过其一等的处境,何其容易?我们曾护卫连州,决意维护百姓的性命与生计,不图一丝回报,他们又是如何反过来对待我们的?”
一念及此,姜义登时悲从中来,忆起那些时日千万里奔波,为所有人筹谋后路,正要往连州去时,途中听闻连州百红楼失火,心下惊恐万分,只当是哪一个仇家上门寻仇。
然则细思半晌,皆无从得知,自己的仇家也就是太子、五皇子等人,与她在正面交锋,却伸不出这么长的手去管涉江湖中人。若是百红楼的仇家,却也过了这么些年,再能找上门来的,该是如何痛恨于它。
当即不顾琐碎物件,施展了轻身功夫,提足奔向百红楼去,却不曾想害死人的从不是什么深谋计策,唯有那一句句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