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宫廷重地福祸相依
话从别人嘴里听来时,总是轻巧的,三言两语道尽阅历,却何曾诉清那彻骨的悲痛。
行不多时,姜和一行人已赶到老皇帝的寝殿所在,便见得一众亲卫与姜义、成客等人相对而立,老皇帝无力地歪倒卧榻之上,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受制于人。
全不会与全不知父子二人手里持剑,横在太子与五皇子颈上,两位皇子作跪地祈求状,发冠被人攥在手里,提溜着脑袋动弹不得。
境况如此,那太子面上仍带笑意,老皇帝见状,更是焦灼难安,直呜呜哀嚎着。
全氏父子一向寡言少语,这时候不论老皇子呜咽得多么哀痛,也只是两眼不移地盯着他,要他亲眼见着亲人的惨状,要他也尝尽这般痛楚。
手下稍一用劲,太子颈上便即多了一线红,老皇帝怒而叫道:“你!你个奸臣!你大逆不道!”
说没两句,又咳得沉重且乏力,再瘫倒回了塌上。
全不会冷声道:“我自然是奸臣,你的好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由我一手交出来,更是无德无才之人。”
老皇帝叱道:“太子代我亲政,是我亲自择选的储君,你说这话,意思难道是我错了?你是说我错了吗!”
多年临政,治得一方安定,人到中年,又服用怪异丹药搅得人糊涂,老皇帝自恃其英才未有人所能及,就连祖宗先皇也不如他,正因此,不论抛出多少旨意军令,从无臣子胆敢违抗,更无人胆敢多言。
这厢听从全不会一言,手下不自觉捏紧了布料,恍惚间似乎清醒了一瞬,许是唤醒年轻时的模样,霎时间又颓废脱力如常。
忽地一声重响,众人隐约听得一句句空旷遥远的呼唤,那头的人直喊道:“臣请命!立公主!臣请命!立公主!废皇子!”
一句又一句,铿锵有力,深深闯进老皇帝耳朵里,老皇帝就是不想听,也是拦不住他们。
姜和几人皆是大吃一惊,李求诧异地道:“你们真没对这些清流的一家老小做了什么?这哪是我从前见过的大臣?”
乔牧也道:“人还是那些人,从前有太子威胁不断,不能轻易展露真正的意图,这时候拥立公主一说未必是真心,但废皇子却是他们一致所求。”
说时,只见得姜义唰地甩出一箭,正是东宫里头那支锈迹遍体的陈旧箭矢,倏地扎中老皇帝的几层衣角,将他牢牢钉在塌上,再躲不开,只得汲着满眶浊泪,安静听着。
全不会方一见得这箭矢,旧事涌上心头,恨意滋生,手下亦是不自觉地加重力道,仇人就在眼前,他岂能心下漠然如初。
太子正疑惑着,他分明眼看着箭矢与那东宫宫殿一道倾塌为废墟,摸不透姜义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藏起这箭矢,然则刀锋逐渐深入皮肉,他顾不得颜面,便即接连惊呼。
齐修上前几步,羽扇反拿,用扇柄挑动长剑几分,文武交融,风度凛然,却也不失为一副美景。
只听得踏踏马蹄声逼近,众人回首一看,策马赶来的羽林军已将寝殿围了个严实。
姜义搭眼一瞧,透过殿门可窥见的那几个,无一不是身形健硕的勇猛将士,这一伙人却围挡了脸,再加上从头至脚的一副盔甲遮掩,全然瞧不清面貌。
姜义立时说道:“老皇帝若还留存几丝清明,就该快些做出决断。”
说罢,招手唤来门外那领头者,这人竟真就听从她的话,大跨几步进了门。
众人便见得这人走着,一边褪去头面上的遮挡,露出原本的女人面貌,俱是大吃一惊,片刻后,这女子行至殿中,向公主行了一礼,说道:“田将军要我等前来通报揽月阁情况。”
公主一摆手,道:“对着老皇帝说,叫他好好听着。”
这人便提高了声响,道:“罪臣已悉数伏诛!”
原来姜义要龚绛领着黄工路众人建造这一间揽月阁,其实是循照旧图纸,将里头无关紧要的地方改成了如今的十八层楼,其余构造,便如最初的揽月阁那般。
威逼众官走过这十八层楼,经此一趟,既是要那一众无良臣子当中伏诛,更是要他一众清流大臣亲眼瞧见,瞧那百姓在他等人的压迫下,遭了多少无辜的罪,瞧他等人不知悔改的脸面,何等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