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尚未完全散去,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油污、木屑和难以言喻的焦糊味,拍打着倾斜搁浅在浅滩上的“民权”舰。
舰长陈敬头上缠着几圈被血和灰烬染污的绷带,背靠着冰冷的舰桥装甲,目光沉重地扫过甲板上聚集的一百多名官兵。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悲痛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就在不到一个小时前,一场惨烈的江防遭遇战爆发了。
他们这支以老旧舰艇为主的内河舰队,遭遇了占据绝对优势的敌舰和空中力量的联合绞杀。
战斗爆发得突然而猛烈,几乎是在绝望中进行的抵抗。“民生”、“咸宁”两艘主力炮舰在敌舰密集的炮火和俯冲轰炸机的肆虐下,相继中弹起火,最终带着不屈的舰员沉入了滚滚长江。
另外两艘六十吨的小型巡防舰,更是如同纸船般被轻易撕碎、吞噬。
陈敬的心,沉得比江底的淤泥还要深。
他的两位相交多年的老战友,分别担任“民生”和“咸宁”的舰长,就在刚才那场短暂而残酷的战斗中,连同他们的战舰和大部分官兵,永远地留在了这片他们誓死守卫的江水里。
若不是己方空军编队及时赶到,以决死的姿态驱散了敌机,吸引了敌舰火力,“民权”舰恐怕也难逃覆灭的命运。
即便如此,这艘伤痕累累的老舰也已是强弩之末,只能勉强挣扎着冲上江边浅滩搁浅,避免了沉没的命运。
甲板上,幸存的官兵们望着舰体中部仍在熊熊燃烧、发出噼啪声响的舱室,望着舰体上触目惊心的巨大破洞和扭曲的钢铁。
许多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和无力感,低下了头,肩膀无声地耸动,压抑的抽泣声在弥漫着焦糊味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们失去了并肩作战的兄弟,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战舰,更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平台。
“长官……”一个年轻的海军少尉步履沉重地走到陈敬身边,声音沙哑地报告,“刚刚……上面有消息传来。”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继续说下去。
“民权舰……被放弃了,上面说,就算能扑灭大火,舰体损伤太重,修复……修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不值得了。”
少尉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细不可闻,他垂下了头,不敢看陈敬的眼睛。
这个宣判,意味着他们脚下这艘承载着无数记忆和最后希望的舰船,也将被彻底遗弃。他们这些幸存的海军人,连最后的“家”也要失去了。
三天后,在临时安置点里,这群失去了战舰、彷徨无措的海军官兵,收到了一份来自老长官——海军宿将陈绍宽将军的电报。
电文不长,却字字千钧,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
“诸君血战江防,忠勇可嘉!然舰艇尽没,陆上非海军用武之地。今缅甸全境已入华联之手,其正组建新海军,舰艇齐备,唯缺精干官兵。”
“吾华夏海军之血脉,岂可徒耗于岸?海军者,当驰骋于大洋之上,方显男儿本色!”
“葬身之地,当在怒海狂涛之中,方为归宿!望诸君速赴仰光,重铸我华夏海军之魂!——陈绍宽”
电报在官兵们手中传阅,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