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二年,秋。
新京港口,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码头上的人群早已翘首以盼,海天尽头,十个黑点由小变大,十面深紫色的“东天竺”商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引领着十艘饱经风浪的武装商船,犁开万顷碧波,驶入港湾。
欢呼声,从码头上传来,响彻云霄。这不是凯旋,这比凯旋更重要。
这是大秦立国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完成了跨越两大洋的贸易闭环。
朱高煦站在码头的最高处,身后是新京初具规模的行政班底。他穿着太子的龙袍,海风吹动他的衣角,他的身形站得笔直。
船只缓缓靠岸,厚重的跳板搭上码头。
先下来的,不是货物,而是人。
一千多名从大明内陆辗转而来的流民,在船员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下舷梯。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中带着长途航行的麻木与疲惫,但当他们的脚踏上这片坚实的土地,看到码头上那些与他们同文同种,却精神面貌截然不同的同胞时,那麻木的眼神里,终于透出了一丝光亮。
一千三百多人从满剌加出发,活着抵达的,只有一千一百余人。近两百条生命,消逝在了漫长的航程里,永远沉睡在了大洋深处。
朱高煦的脸色平静,但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是新大陆最宝贵的财富。
他对着负责接收的官员下令。
“按人头,给东天竺公司结款,每人两千钱,一个都不能少。”
“告诉他们,欢迎来到大秦。在这里,只要肯流汗,就不会饿肚子。”
随后,才是货物。
一箱箱严密包裹的茶叶,一匹匹光彩夺目的丝绸,还有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光泽的瓷器。这些来自世界另一端文明的瑰宝。
朱高煦亲自验看,随后大手一挥。
“所有货物,官府按市价全额收购。款项,直接划入东天竺公司账上。”
整个贸易流程,在最高效率下完成了闭环。
东天竺公司带回了人与货,而大秦官府,则用金币银币完成了支付。钱货两清,干净利落。
三日后,新京,议事厅。
长条桌旁,坐着东天竺公司的几位主要股东代表。他们是新明帝国最早的食利阶层,有盐商,有船主,也有手握大片土地的农场主。此刻,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
主位上,是他们在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实际上的绝对掌控者——大秦监国太子,朱高煦。
桌上没有茶水,只有一份份写满了数字的账目报告。
“诸位。”朱高煦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东天竺公司的第一次远航,将货物送到了这里。”
“这次大秦总共花费270多万钱银币,收购了这一批送来的货物,也就是说不含远航的成本,以及从大明采购的成本,这批货物给东天竺公司带来了大越27万两白银的纯收入。之后我会给孙旭东经理写一封信,让他统计一下成本和收益将利润上报!”
“孙旭东,干得不错。”朱高煦淡淡地点评了一句,“他从大明买来了人口与货物,只是不知道他在满剌加建设的怎么样?”
他话锋一转。
“钱,是赚到了。但现在,不是分钱的时候。”
众人一愣。
“我们现在有十四艘武装商船,太少了。”
“一次只能运一千多人,太慢了。”
“孤,要的是一个源源不断输送货品的航路!孤,要的是一个能垄断满剌加贸易的船队的庞大船队!这个船队必须在大秦有需要时送来大明的人口。就如同这第一趟贸易一样。”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孤以东天竺公司董事长的名义,下达第一道指令!”
“即刻动用本次贸易所得的部分资金,向新京造船厂,订购十艘武装商船!”
“并且,孤要宣布一项新制度。”朱高煦的声音变得严肃,“这十艘新船,以及公司现有的所有船只,都将作为公司的固定资产。它们的造价,不会一次性从利润里扣除,而是会按照十年的使用寿命,每年计提一笔‘折旧费’,摊入公司的运营成本里。”
“什么意思?”他看着众人迷茫的表情,用最通俗的话解释道,“意思就是,船只的成本不是一年突然增加的而是随着船只一年年使用,将购买船只的成本摊到每一年里边去,这样对利润计算就比较公平了。”
在场的商人们似懂非懂,但他们听明白了一件事——监国太子殿下,要把赚来的钱,全都变成更多的船!
他们不敢有异议,也不想有异议。
更多的船,意味着下一次能赚回更多的钱!
“这十艘船,加上原有的十四艘,就是二十四艘。孙旭东手里留了四艘,我们这边就有二十艘。”朱高煦顿了顿,“更多的船只意味着更多的运力,以及更大的利润!”
他看向书记官:“给孙旭东写信。告诉他,在马来半岛南部,有一座叫‘淡马锡’的岛,那才是真正的咽喉要地。让他想办法,用尽一切办法,把那座岛拿下来,建成我们东天竺公司在南洋的总部!”
一桩桩,一件件,朱高煦的命令清晰而果决,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蓝图,在他手中徐徐展开。
......
当晚,朱高煦的私人庄园内。
韦妃亲自为朱高煦更衣,她的手指灵巧,动作轻柔。长子朱瞻壑侍立一旁,少年人的身姿已经挺拔如松。
“那些丝绸和瓷器,我看过了,都是顶尖的料子。就这么堆在库里,实在是可惜了。”韦妃的声音带着一丝忧虑。
朱高煦任由她为自己整理衣领,开口道:“新京的发展才刚刚起步,没有很多有钱人一年能消费的丝绸、瓷器、茶叶等奢侈品很少,而且新威海有少量茶叶丝绸生产,品相虽不如大明,但是也占领了部分市场。”
他拉着妻儿的手,来到书房。
书房的地上,铺着一张更大的地图。
“我们的烟草、毛皮,可以卖给大明。那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我们卖给谁?”朱高煦的问题,让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这批来自大明的华丽奢侈品,如果不能有效变现,就会成为积压在国库里的沉重负担。
朱瞻壑忍不住开口:“父亲,我们可以……可以赏赐给那些归化的土著部落首领?”
“赏赐?”朱高煦笑了,“赏赐是恩典,不是买卖。没法换成银子或者金子,我要的是将这批货换成金钱加速大秦的发展!”
他蹲下身,巨大的手掌按在地图上,从新京出发,一路向东,越过茫茫的大西洋。
“美洲之货销往东方,东方之珍,岂能独囿于此?”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一片大明尚未仔细了解只有模糊印象的欧洲之地。
“泰西之地!将货物送到泰西之地贩卖,听说此地之人仰慕天朝已久,将货物送至这里,必然获利颇丰!”
韦妃和朱瞻壑都屏住了呼吸。
朱高煦缓缓站起,眼中燃烧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火焰。
“孤要亲率船队,向东远航!”
“一则,探寻汉史所载之‘大秦’是否犹存,续我华夏千年之愿!”他用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声音慷慨激昂,“汉武帝遣张骞通西域,我朱高煦,身为炎黄子孙,岂能偏安一隅,忘了祖宗开拓之志?”
“二则,”他声音一沉,说出了另外的目的,“为我们的丝绸和瓷器,找到一个新的市场!一个能用黄金和白银来支付的市场!孤要将这些精美之物,卖出去!”
这个计划,石破天惊!
这不仅仅是为了解决一批货物的销路,更是为了将大秦的触角,正式伸向那遥远的泰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