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魂识(三更)
长楹眼前, 陷入了沉寂与黑暗之中。
魔渊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也是能依靠和依赖的地方。
她隐约能听见江绩雪,阴阳怪气的嗓音:“还挺不舍的啊, 跳个崖而已,磨叽这么久。”
他看见白衣染血、冷漠的神尊也跟着跳崖的时候,曾有一瞬的微滞。
怕她会不舍。
会突然不想“死”了。
那样的话,可能就是个团圆的好结局了。
偏偏他孤家寡人、没有半点至亲知友, 最见不得这种别人好, 而他不好的场景了。
好在,红衣姑娘没有反悔。
她的身形变成了完全的透明,在旁人眼里已经是魂飞魄散了。
同样透明的黑氅青年,将人烛灯拿了出来,微微戏谑。
“灯有点小,一起躺里面的话, 也算是同床共枕了吧?”
长楹带着迷糊的意识, 弯刀架他脖颈上:“滚吧。”
她还带了漾月的魂识来, 这样的话, 江绩雪就只能滚到灯的外面了。
毕竟按拳头的话,他打不过她。
对方微僵了脸:“骗你的,灯里边的空间大得很。”
他轻勾了下唇角:“够你在那个姓谢的之后, 再找八个十个男宠, 一起和衣躺里面了。”
在江绩雪展示的水镜里,白衣青年跟着跳崖后,最终被云谦等人拉了回去。
他白衣沾血, 漆黑的眼眸看不出什么聚焦。
掌心的伤口狰狞, 眼角曾被她的弯刀划破。
浅浅的一道血痕,像红色的泪痣。
配合他周身萦绕的魔气, 更像堕神一般,神色也沉寂得看不到光。
没人敢触他的霉头,除了陵玉。
鲛人少年同样红了眼尾,上前质问对方:“混蛋,你为什么杀了她?”
云谦头大着拉架:“行了行了,别吵了。”
“他也差点死掉了,你就让让他吧。”
陵玉:“墙头草,和稀泥。”
“卿念要是哪天跟着他跑了,你不如也让让他好了?”
小绿蘑菇难得牙尖嘴利,云谦被噎得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脸色微微青白交错,也不敢去看其他的什么人,所以只能被呛。
陵玉:“反正既然当了负心人,不如就下去陪她吧。”
他的修为和三脚猫水平,弱得远不是谢拂的对手。
但他砍了一刀过去,谢拂却没有躲开,生生受下了这一刀。
也不知是伤得太重,还是受这一刀会好上一些。
陵玉也顿住了:“你为什么,不躲开?”
谢拂垂着的眼睫动了动,里面凝结的看不见的水汽,像是顷刻冻结成霜雪。
他的语调比往常慢,也比往常哑:“我也想问你……那杯酒里,你放了什么?”
陵玉原本不想说,可是下一秒,谢拂身上却发出了压迫性的神力。
和他体内愈发疯狂生长的魔气,交织在一起。
淡青色神力,夹杂着黑色藤蔓般的魔气,圣洁清冷中带着妖冶诡异。
“她还跟你,说过什么?”
像无形的风,勒住了陵玉的脖颈,让他喘不过气来。
最终只能断续着回答:“你个……疯子。”
“酒里……只是诈死的药,咳咳。”
力道倏地松开,收回去的同时,也有一部分反噬到了谢拂本人身上。
神者堕魔,往往痛苦会更甚。
谢拂紧抿的唇角,淌下不少新的血迹。
脸色比方才,又苍白了几个度:“诈死吗?”
陵玉咬牙:“对,如果不是你那一剑,她就能诈死了。”
“跑到一个神界不知道的地方,平安喜乐过这一生,是你毁了这个计划。”
谢拂倏地擡起眼,水镜里的景象很模糊,却能一眼看到他眸底的血色。
他还披着白衣上的血色和寒意:“计划吗?”
谢拂去看崖底,他曾提前布置好的阵眼,却最终没有派上用场。
最终先一步祭镯的人,成了长楹。
如果她真的打算诈死,那应该正合他意,平安地离开。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看了眼陵玉,清冷又堕魔的混沌模样,似嘲似讽很轻道了句:“蠢货。”
“……根本没有什么诈死的酒,只是为了让你以后,别再纠缠她而已。”
就算是死,她也安排好了一切。
让那些小仙侍得到庇护,让陵玉别再惦念她。
可为什么到了他这里。
却没有任何的道别和眷恋,只捅了他一刀呢?
以前他嫉妒江绩雪,现在连她身边的仙侍,甚至陵玉都觉得嫉妒。
陵玉怒道:“你才蠢货!”
谢拂面无表情着,仿佛自己不顺心,也不想让别人开心。
“她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喜欢你。你的喜欢是负担,所以她要亲手斩断。”
陵玉气红了耳尖:“那她也不喜欢你。”
明明都是神界有头有脸的人,此刻对话争执得像凡间稚童。
“她要是有一点喜欢你,就不会毫不犹豫就跳崖离开。”
刹那间,谢拂的身形顿住。
他身上的神力和魔气交织肆虐,分裂而对冲着,连带着周围的气场都像被割裂。
“你说得对。”
梦境里她捅他时,从未迟疑心软过,出梦后也没有任何的眷恋。
离开也很平静。
红衣姑娘最后的回眸,倒映着暗色的红月和一地的星光,看着他很轻地笑了下。
原来是因为不喜欢。
没有爱,所以就没有恨。
这么浅显的道理,反而是从陵玉口中脱口而出的,而他却始终不愿承认。
可是即便一点也不喜欢他,他也要把对方找回来。
三界的命运改变了,魔渊重新长出生机了,她不应该就这样消失在世间。
谢拂拢了拢白衣,血肉窟窿迟迟没有愈合,却仿佛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感受不到疼痛了。
他长身而立。
眸光看向悬崖之下的魔渊。
察觉到他的意图,云谦首先阻止。
“你疯了吗?你的神力和往生潭的生灵,联系在一起,彼此相消相长,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谢拂:“我知道,我有分寸。”
云谦神情一言难尽:“你知道个鬼。”
白衣青年漆黑的双眼中,墨色翻涌,依旧是那副看似清冷平静、但暗藏着执拗和偏执。
像是不会轻易放手:“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任何事的。”
“这里的事和人,你先替我处理下。”
“若是我最终没有回来,就去往生潭水底,碾碎那只蚌壳,斩断我和潭中生灵的联系。”
长楹看到这里,才微微顿了下。
她也没有想到,那只蚌壳还藏着这样的玄机,相当于谢拂本人的软肋。
众神君听到这话,琢磨怎么听怎么理解,都很像遗言。
谢拂依旧看上去理性,在冷静地思考。
但越是表面正常的人,越已经在迷途几近失态。
云谦:“你有病吧?那一身强大的神力,不是在救苍生的时候献祭,而是为了一个女人?”
谢拂顿了顿:“正因为是这样,原本……”
他像是觉得有些解释,现在再说出来,已经没有了意义。
他曾在崖上那层无形屏障间t,说了很多遍,但该听到的人,却最终还是没有听到。
最终只是道:“她救了魔渊那些苍生,那现在,该我去救她了。”
这句话很轻,像喃喃自语,散在风里。
众神君没有听到,水镜之外的长楹自然也没有听到。
眼看谢拂还要继续回魔渊之下。
最终云谦几人趁机合力打晕,强行带了他回去。
白衣青年倒下的时候,才发现他虽仍力量强大,但已近强弩之末。
曾握剑的那只手,萦绕着暗黑的魔气,交错显露的伤口露出白骨。
云谦瞥了眼,有些心惊肉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