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156章

与都城里的热闹相比, 城郊明显要冷清许多。

城郊虽聚集着不少庄子，但田地和果园的面积更广，中间偶尔穿插几个小村落, 也渺小的如同沧海一粟。

马车从舒近雪的庄子里出来，一路顺着不算多宽敞的小道往城里走，车轮碾压在雪地上，将松散的雪压实, 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雪地随着马车的远行，源源不断的露出两行车辙印。

冬日里，车帘都换成了厚实的裘皮，外面的光亮透不进去, 马车内便显得昏暗, 只能看到缝隙处漏进来的一丝儿天光。

虞欢和沈岭坐在车内，从庄子出来的这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最后是沈岭率先开口，打破车内的安静，“那个孩子……真的要一直放在舒家吗？”

他眼里似乎有很多话，关于那个孩子，关于为什么选的舒家, 关于那孩子最后的归宿, 但最后，这些话又全被压回眼睛里, 化为一抹笑，“说起来, 和那孩子玩了这么久，突然要看不到他了, 我还怪舍不得的。”

虞欢没有继续迎着他的目光，微微向旁边偏移一点，有思绪涌上心头。

卓赢出了月子以后，就按着她说的，去律春君手下开始看账。

似乎是想要刻意将自己的存在从这孩子身边抹掉，卓赢并没有再回来，而是和商行的其他账房娘子一样，吃住都在铺子里，一心一意学着如何记录各种款项。

于是那个孩子就由沈阿姐他们暂时带着，沈岭去看过几回，回来就和她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孩子眉眼之间和夫人你还有些像。

唬得虞欢忙搪塞过去。

又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沈岭哄孩子的本事越发娴熟，之后更是炉火纯青。

以至于今天他们在来时这一路上，沈岭抱着那孩子不撒手，那场面看上去颇像骨肉即将分离。

这会儿听到沈岭这么说，她在心中思量半晌，终于开口，“在舒家，尤其是舒近雪身边，他至少是安全的。”

再如何遮掩，那孩子毕竟还是皇子。

洛阳宫中的皇嗣本就凋零，自打她阿爷到了长安，那边还能留下的皇子就更是举步维艰，前不久，洛阳那边有消息传出，她又有一个皇兄被虞晃处置了。

这么算下来，还能称得上是她阿爷血脉的皇子，似乎只剩下这个刚满月不久的了。

他和她流着相同的血，和她有相同的身份，将来到了洛阳，因着他是皇子，那些人会天然倾向他，哪怕他只是个襁褓中的孩子。

但，如果这唯一的皇子夭折——

她暂时打消这个念头，换了一个话题，“之前我和你说起过的那件事，就快要开始了，这段时间，有人会找上你，与你商议宫中安排。”

沈岭一挑眉，“这么说，动手的地点，真要在宫中？”

祥瑞一事过后，沈岭又得知了“刺温”这件事，当时他有多震惊，如今就有多兴奋。

虞欢点点头，“事情出在宫中，大家都方便些。”

等到听闻虞景会将府兵安排在宫中和他的人一起时，沈岭对着桌上那张宫中布防图，面露怀疑之色，“宫中禁军都有定数，除了值守时进出城凭腰牌认人，其他地方也有负责巡查的小队，这些人会游走宫中各处，遇事随时接应。”

“至于屯营卫所，也多集中在禁苑一带，他们互相对各处行程都有了解，要冒充他们并不容易。”

“假使宫外的这些府兵真能混进宫中，这么大一群目标，总会引人怀疑，就算我可以利用职务之便从旁遮掩，糊弄得了别人，也糊弄不了温长亦。”

“若替换掉一批呢？”

虞欢想到洛阳宫变那时，除了虞晃手下的那些兵马以外，宫里还有一支不知什么时候被替换成他的人的禁军。

当初虞晃、虞景兄弟二人里应外合，或许那支被替换掉的禁军，就是虞景的手笔。

沈岭神色微变，“除非他本事大到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将屯营卫所里的人替换一批。”

随即接道，“但那样的话，刺温一事结束，我们的敌人，就要换成他了。”

他目光中带着忧色，“这次行动，当真是我们和虞景联手，除掉温长亦吗？”

三方博弈，看上去是三足鼎立，只要有两方联手，对另一方就是压倒性的优势，但……

没有人可以保证，正在联手的这两方，会不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虞欢却是成竹在胸，“有人替我们出力，也是好事，说不定刺温过后，敌人自己就全消失了。”

之后一段时间，两方人马紧密联系，敲定“刺温”的具体事宜。

这天，虞景离开的时候晚了些，天已经黑透了，他从后门离开时，碰巧遇见了刚喝完酒回来的沈老爹。

两人的目光在黑夜中对上，虞景微微颔首，跟着转身对虞欢二人道，“时辰不早，二位不必再送了。”

沈老爹站在原地看着虞景的身影隐在夜幕之下，“啧”了一声，晃了晃手上拎着的空酒壶。

把沈岭叫到一边，“小子，你过来，老子跟你说点儿掏心窝子的话。”

见他们父子两个有话要说，虞欢便先行回了屋子。

沈岭跟着他爹在后院转了两圈，见他爹迟迟不说正事儿，反而是一会儿擡头看看天上的月亮，一会儿点评一下院中新种的几棵树长势好不好，不免开口问道，“爹，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嘶！”沈老爹眉头一皱，“才这么会儿功夫，就嫌你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