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眷侣本一体亦相离
那人见他耳闻太子殿下名号,竟已被唬得两腿瘫软,又擡眼示意身边人,另一人即刻遵循他号令,几步上前,要将他扶起。
张四方却佯装胆怯,颤栗不止,经他一触碰,既担忧那人要借机探他的功力深浅,也怕他忽然动手,毕竟人在昏晓堂的地盘上。如若动起手来,张四方只怕是再出不去,届时他与齐修皆身陷险境,可真就没人救得了。
于是他仰头见着那人伸手上前,便呜啊乱叫地向后退,又急促地磕头,当下涕泪横流,嘴里连连说道:“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小人不该惊扰了贵人!求贵人看在我兄弟离散的可怜份儿上,便许我返回那贼窟,与我兄弟同葬于林中!求贵人饶命啊!”
几人中有人狠厉,有人温声关心,皆唤他起身来,真诚答话。
张四方绞着两手,跪地躬身,仍是那副可怜样儿,听得方才语气和善的那人说道:“你说匡太守为你指路,向你透露我等所在,那你方才说的那两件事,他可知晓?”
闻言,张四方又是作个憨傻样,吞吞吐吐地道:“太守大人……是否知晓那位贵人……我是真不知道哇!”
“我说的不是这一件事,我是说你兄弟被俘,以及预备告上御史台这两件。”
张四方仍旧装不懂,只道:“我……小人当真是不知道哇!小人只听说御史台可以帮我把这冤屈说与上头的贵人听,便想求人助我……我……小人真的是不知道哇!”
那人听了半天,听他答不出半句话,只顾撇清自己,无奈转身回去。
又一人厉声道:“问你话!你答就是!在这给我扯些废话做什么!”
痛斥几句过后,几人发觉张四方还是这般的痴傻样,索性不再追问,兀自说道:“这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我看就算了吧,问他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倒不如把那什么太守给带过来说两句,那还更有用。”
“你当闲谈宗是那么好得罪的吗?如若你自己斗得过,那你便脱离昏晓堂,随便怎么抓他去!”
眼见着几人掀起内讧,张四方暗自庆幸,这一间学堂的人脾性暴躁倒也于他有利,却又疑惑这学堂的异常,先前接连遇着两间学堂,即便是为人骄纵的何必,那也有一片赤诚心,从没有读书读得这样满身戾气的道理。
假使是练功出了岔子,身体上也该表现出些什么不寻常,可他瞧着此地书生,个个精神,这等肃穆的面貌,倒似训练有素的军士。
他不敢再多想,生怕其中有人识破他的这场戏,只两眼祈盼着望向那脾气最为暴戾的一个,因他晓得语气最为和善的这人,并非真善,却是伪善的笑面虎一个。
果然这人被他盯得生烦,厌恶难忍,便急着要赶他走。
张四方不叠地谢过,半弓着身子逃窜出了这虎狼窝。
出了这破旧的房屋,他仍旧装作慌乱模样,匡太守如先前所约定的那般,正在东市口缓缓踱步,不时瞧上两眼,这一瞧,便见着他失魂落魄地赶来。
匡太守温和注视着他,耐心为他抚背,理顺了气,这才问道:“可是那昏晓堂待你不甚和善?这也无妨,我们再回去想想其他法子就是。”
张四方自踏出门时,便觉察有人暗中跟在路边角落处,这才一路假装,直至现在,仍在悲伤落泪,于是他哭得愈发难掩,直抽泣着,挽袖拭泪,这宽大的袖子恰好遮住一张脸,他便低声快速说道:“快走!”
这时候已有几名乡人好心上前询问,匡太守听他说了这话,便回绝道:“这孩子家中人遇难,我叫他出来散散心,可惜依旧是没能释怀,他脸皮薄,诸位还请忘了他这般狼狈样吧!”
闻言,将将举起来的人群又散了开,张四方向周围人行礼致谢,借机四下观望,果然不再见着那随行的人影。
又走了一段,确保不再有人跟随,便快言道:“这学堂里恐怕都不是一般人。”
匡太守此刻依旧惦记他的沮丧心情,只宽慰道:“‘永’字一招的利害你也是知道的,这学堂开了许多年,自然是非同一般的。”
张四方却道:“我并非怕他们的门派招数,而是这学堂里的人不像昏晓堂的学生。‘永’字一招的用招和样式,我是特意向昏晓堂的人请教过的,虽说招式各有不同,但以手上用劲多,先生们反而会刻意叫他们练习腿上功夫,因着两腿会比寻常人更为结实,倒容易让人以为这是个练腿上招数的。”
他细细回想了一番,不论是进门时见着的那些讲学交流的学生,抑或是看他演戏的那几个人,其中并无这样特殊的身形,尤其那几个受学生尊敬的“先生”。这几人确无功夫傍身,若是单纯教书育人的先生,却不该有这样的气势,又想起这几人之间,唱白脸的和唱红脸的,一样不缺,配合巧妙默契,种种推测下来,倒像是军中指挥作战这等地位的人。
听张四方说完这些话,匡太守脸色霎时间阴沉,带着他换了条道走,只说道:“待我助你告上御史台,救下了人,再回过头来料理这些个宵小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