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眷侣本一体亦相离

齐修见他魂飘神散，心知这事情确是自己做得不够厚道，诓骗了人家许多年，便清了清嗓，故作深沉道：“当下最要紧的是匡太守一行人的安危，还是先去查探清楚罢。”

提及此事，张四方才回了神，将先前救人的一切规划、匡太守等人的义气仁善等等，都捡了重要的说了，齐修听罢，顿感羞愧，不料竟为恩人平添这些多的无妄之灾。

齐修道：“我方才抵达太守府邸，便瞧见官兵远远地来了。顾及身上脏污，我便躲向这附近的小巷子，所幸乡野间路道简单，叫我这样快遇见了你们。可我又发觉你身后有人跟着，在那集市的不远处我就一直盯着他，这人身手招式绝非我国国土上所有，却像胡人的出手习惯。”

胡人出手大多狠厉不留情，许是在那样万物生长的辽阔天地下受滋养，就连鸟雀也比其他地方更凶蛮，为抵挡野蛮牲畜的暴起突袭，招式自然要足够果断干脆，招招欲夺人性命，汉人的招式却有百般花样，叫人摸不清下一步的路数，二者相区别，差异甚大。

听他将武学招式细分拆解，张四方仍在挂怀，这人哄着自己，陪着他闹了二十年有余，如今显露身手，亦是为他，累年相交，他早已习惯这样的被照顾，竟从未怀疑过齐修念书刻苦，练功更为执着，身手怎会逊于他。当真是仗着人家有好脾性，可着劲儿地恣意妄为。此前与姜义玩笑，笑她有乔牧也教习武艺，护她安全，还将衣食住行样样照顾得妥帖，当下小妹独行东胡，他却在这四处闯祸，倒像俩人身份颠倒了。

蓦地又意识到，早些时候与那矿洞里的几人同处，便是因了他们一行人武功不低，才颇为忌惮，这下瞧见齐修脱险，只当他是武艺过人，却又忘了，他孤身一人如何能够从中脱困，恐怕在与人交手时也受了不少伤。

张四方急忙拉扯他衣襟袖口，却因光线昏暗，瞧不真切，只好问道：“都有哪些地方受伤？”

忽然身侧竹筐堆里有个声音幽幽地道：“你怎么不关心一下我可曾伤着？”

这人一阵窸窣后，呼地吹起个火折子，照亮一张煞白的小脸，很是幽怨。

张四方喜道：“小妹怎么在这里！难怪他能全身而退，原来是你帮的。”

说着又借那光亮，在姜义脸上揉捏两把，掐出一点血色，再上下观望两眼，末了，点头道：“嗯，胳膊腿儿都全乎着，有你这功力傍身，一定没事。”

姜义委屈道：“男人果真是善变，从前你们两天见不着，可是最紧张我的，如今我历经波折，你竟轻飘飘地就带过了。”

张四方却道：“从前你只是空有钱财，如今你是功力高涨，遇上这伙歹人，我怕是该先担心他们是否手足折断、脑袋与身子分家才是。”

这话说完，几人无奈一笑，又是欣喜又是忧虑。

姜义道：“先找个地方让我吃口饭吧，本想去瞧瞧胡人在我汉人地界行事有多么放肆，却不曾想，在那地方被他们克扣饭食，现下腹内空空，连计策也想不出来。”

三人在一路上得乡民指路，寻得这乡间唯一的一家茶楼，听小二招呼时，知晓这店平日收支，应是全靠远道前来拜访匡太守的诸多学生支撑，眼下学生悉数蒙冤入狱，便也只剩姜义几人这一拨来客。

店里也只有农家小菜、茶汤白水，但足以让奔波劳累的几人填饱肚子。

四下环顾间，姜义道：“这地方的百姓倒是对匡太守一行人抱着十分的信任，御史台出面拿人，他们却坚信众人蒙冤。”

正说着，外头又是一阵喧嚷声，三人坐在窗台边，远远望见大批乡民集结，往这方向来，路上行人交谈互道缘由，队伍竟是愈发壮大，走到了这小店附近，店家和伙计问过了缘由，连饭钱也不惦记了，抛下他们三人，随着乡民去往不知何处。

姜义忙起身，道：“趁他们还未走到，下去打听些事情。”

三人混迹其中，眼见着就要走到御史台，便悄无声息退了出来。

再现身于昏暗小道中，相互说了，便已知晓乡民此行，是为联合前往御史台请愿，而这请愿，怕是要石沉大海，只因大司空便出身昏晓堂。

张四方道：“真是搞不懂这太子要做什么幺蛾子，好好的御史台，留在他眼皮底下胡乱告状还不满意，却要分散各地而设，这叫什么事。我瞧见那院中官兵，有好几个眼熟的面孔，正是昏晓堂里的人，这其中不知有什么弯绕的勾当。”

姜义道：“昏晓堂推举到明面上来的，尽是些昏庸无能的蠢材，甘愿为太子献策的，估计早已被他收入麾下。倒也是藏得挺深，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太子与其关系匪浅，想来就是因为这事，才要将你灭口的。”

齐修道：“太子为敛财，就差把官职放到明面上来买卖了，还要费心安插这么多眼线做什么，只怕有诈……”

姜义道：“先看他们之后行动，再做打算罢。”

人群熙攘，偶有一两声叫喊，喊道：“我们要见御史大夫！太守大人无辜，你们不能抓他！”

台阶上头的官兵喝道：“大司空忙于政务！尔等无知乡民，快些退下！否则一律按罪论处！”

“我们不怕！我们又不曾犯罪！分明是你们大人抓错人了！”

闻言，姜义嗤笑道：“果然是从上边派来的。”